占線,占線。
無論打給誰都是占線。
他不停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珠,望著漆黑又寂靜的山林終是咬牙衝了上去。
穿過鳥居後有數百步階梯,再之後便是一地荒廢的建築器材,竹內春開著電筒敏捷地跨過,這幾日都是豔陽天,地麵上能留下的痕跡很少。
他廢了不少功夫確定方向,埋頭直衝,直到在密林中看見幾束晃動的光點,是電筒,有人在那邊!
竹內春興奮地加快步伐,就在這時空中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不敢有半點遲疑,他折下根一指粗的樹枝做防身朝喧鬨奔去。
看不到詛咒,也感受不到危險,煙火大會那晚能看見裡香全然是巧合,這一次明白新野他們要去乾嘛後,從趕過來前就在說彆去,後者也許是嫌他煩,直接掛了電話,其他人的手機也莫名其妙的一直占線。
十個人,僅靠他能救下嗎?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前幾世作為咒術師在麵對未知的詛咒時仍然會恐懼。
這種狀態就像努力複習的學渣,在迎接試卷時不斷祈禱——簡單點,出些我能做的題!
“小心!”
從左側的黑暗裡傳出一聲大喝,眨眼竹內春被人撲倒,身體翻轉了兩三圈才堪堪停下。
顧不得身上的酸麻,他低頭看見乙骨憂太忍痛的臉終是鬆了口氣,這一口氣卻讓他反應過來周邊的古怪。
四周太靜了,明明是炎夏卻聽不見半聲蟲鳴,某種感應他向後看,卻被人拽住手臂,力氣極大令他吃疼。
“不要!”乙骨憂太盯著他,臉上全是不作假的恐懼,“走。”
為什麼會怕成這樣?
他不是有裡香嗎,作為守護神一樣的存在,祈本裡香怎麼可能讓他受傷?
心裡疑惑但竹內春分得清場合,在察覺到乙骨的腿受傷後他攙起人,聽話的一次也沒有回頭。
下山的路極其險峻,這片山林常年無人踏足,山體整個傾斜完全沒有落腳的凹槽。
他從攙著人慢慢變成了背,彆說乙骨憂太雖然清瘦,但到底是男生,再瘦也有一百多斤。
沒背多久竹內春已經大汗淋漓,哼唧哼唧地像生產大隊的驢一樣,乙骨憂太趴在他背上,整個身體控製不住地抖,壓抑著竟是流下淚。
在他找來前這裡究竟出了什麼?
竹內春明白現在並不是談這些的時機,便開口試圖轉移他的注意,“真夠意思啊,我給你打了三天電話一個不接,一放假彆人給你扔個電話,你就點頭哈腰的來了。”
哼,看不起誰呢。
他嘀嘀咕咕的抱怨著,沒得來回應,倒是脖子發涼,像是有人在摸。
“你乾嘛啊。”
竹內春忍著脾氣,沒好氣的說,正要回頭可突然想起乙骨憂太的話。
不要。
不要回頭。
無論如何都不要回頭。
聯想到什麼他整個汗毛豎起,深山密林極其幽靜,他背著人,卻漸漸感覺自己背的是一塊沒有體溫的石頭。
極其艱難地控製自己不要回頭看,拿著手機,微弱的燈光照著崎嶇的山路一點點磨豆子般向下挪。
直到踏出鳥居,那種死一般的寂靜才消失,聽著晚風,竹內春癱在地上,仍維持著背人的動作大氣不敢喘。
直到肩膀一疼,乙骨憂太撐著他借力離開才像被點醒了般大口大口呼吸起來。
汗水像是流不完一樣簌簌地往下掉,他回頭,看見同樣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的乙骨憂太。
他穿著卡其色的休閒褲,小腿受傷後,大片血液弄臟了麵料。
“竹內……”
竹內春二話沒說,爬起來又背著他朝醫院跑。
等一切結束已經晚間門九點,他們坐在醫院大廳的休息椅上,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而是漫長的沉默。
夜裡醫院關閉了大廳的中央空調,空氣沉悶無比,但和室外相比,屋裡的溫度還是涼快不少。
竹內春啞著嗓子道:“我剛剛差點回頭了。”
乙骨憂太沒出聲,因為他也是。
在察覺到背他的人動作僵硬又奇怪,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甚至極其糗的哭出了聲。
“你們到底遇見了什麼?”
乙骨憂太張張嘴,仿佛還沒有從陰影裡走出來,好半天才道:“山上有那種東西。”
“鬼嗎?”
“……是。她突然出現,有人回頭就立刻被咬斷脖子,血太多了,很多人在叫,我掙、我推開加藤後拚命朝下跑,太安靜了,山裡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一直到看見一束燈光,才發現她一直站在我身後。”
乙骨憂太深深呼出口氣,滿臉疲倦,“她一直跟著我,裡……你是不是也能看見?”
“啊?我沒看到……”迎上他的目光,竹內春遲疑了會兒才道,“你是指那晚出現在你身後的守護靈嗎?”
“我看不見的,平時最多能感應到一點氣息,那天晚上能看到它可能是巧合吧。”
乙骨憂太抬頭盯著他,臉上的懦怯被深深的麻木取代,他咀嚼著他的話,半響扯了扯嘴角,喪著臉道:“那不是守護靈。”
沒有發現他變得微妙的表情,乙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許是今晚一起從死神手裡逃出來的經曆讓他有了傾訴的衝動。
他從小身體就不好,患上肺炎後總是不停住院轉院,也是這樣認識了同樣住院觀察的祈本裡香。
她很漂亮,氣質與同齡人完全不同,總是很成熟的說一些叫人似懂非懂的話,麵對他會發出開朗又溫暖的笑聲。
年紀相仿的兩人很快玩到一塊,甚至過家家一樣約定了長大後結婚,要永遠在一起。
後來裡香出了車禍,漂亮的頭從脆弱的脖頸上脫落,乙骨憂太離她半步距離,親眼目睹了這場災難。
所有人都說祈本裡香死了,可活在他身邊的又是什麼?
裡香變了好多,性格暴躁,說話做事完全不受控製,在得知妹妹被她推下樓後,乙骨憂太決定離家出走。
他不想無辜的人被牽連受傷,卻又可恥的想要有人來拯救自己。
沒辦法的,裡香是不會允許他的身邊出現彆人,同理,他永遠不會被救。
乙骨憂太眼眶發燙,經曆這場事故後他很難說清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活著。
反反複複的想,卻發現這麼努力的逃出來,自己卻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逃出來了,他們卻……是不是我害死了他們?”
寂靜的空氣突然響起一陣鈴聲,乙骨憂太受驚地抬起頭,看見竹內春舉著手機,朝視頻那頭露出八齒笑。
“這不是在醫院嗎,沒注意到電話……不是我,是乙骨摔傷了。”
“這邊好熱,彆回來了繼續玩吧……放心啦合宿管三餐的……誰說我不會做了,其實我、算了。”
竹內春無奈道:“我馬上就回家。”
那頭竹內媽媽支開老公的頭,眉頭倒豎,“媽媽還是不放心,能不能拜托乙骨君陪你?”
“啊?”
竹內春下意識偏頭,與滿臉是灰的乙骨憂太四目相對。
脫口而出的拒絕消失在唇邊,他看著人改口問:“去不去?”
“……可以嗎?”
竹內春對著視頻說:“他去。好了真的不用擔心我,你們玩開心,晚安。”
說完做了親親的動作,電話才掛斷。
臉不紅心不跳地收起手機,麵對習慣了自怨自艾,滿滿負能量的乙骨憂太道:“這麼擔心的話,要回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