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要求降級得很厲害的中原中也鬆了口氣,乾脆任由著沒有安全感的少女拉住自己,把腳從男人的身上挪開,把他提起來,開始跟對方談起了不平等條約,包括不限於你給我當翻譯,我允許你到羊組織給我乾活再贖身等等。
宮川由奈:可愛捏。
明明不習慣被人這麼靠著,身體也變得很僵硬,但不想讓她感到不安,硬生生撐著沒有推開她……意外地心軟。
該說不愧是首領嗎?這孩子奇奇怪怪的責任感。
怎麼形容才好,莫名其妙到像看到了幼小可憐的小動物的猛虎,不想著一口吞掉它,而是收起牙齒把它叼起來,想給它喂點東西吃這樣。
中原中也的速度很快,和男人交談完畢後,總算跟宮川由奈進行了一場無比正常和流暢的對話。
“知道了知道了,你在感謝我……咳,其實也沒什麼。巡邏這塊地盤本來就是我今天負責的任務。還有,以後彆這麼快對一個男人放下戒心,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我當然不會做那樣惡心的事,其他人可不一定。”
“什麼?!你覺得道歉的我很可愛,所以一點都不害怕我……哈,彆拿可愛這麼遜的詞來形容我!”
“等等,怎麼又變成一副難過的表情了……我明明什麼都沒說吧!”
中原中也吐槽了好幾句,總算切入了正題。
羊組織的首領抱著手,那雙鈷藍色的眼睛如同寶石的切割麵般,平整明亮而銳利。
所有人在這樣的目光下,都會噤聲。
“好了,該說正事了。我知道一開始你那麼久不回答是因為剛剛和我見麵和接觸,不知道要怎麼和我交流,我不予追究。”
“所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擂缽街?”
他不願去惡意揣度少女,甚至率先一步給出了足夠說服自己的選項,提醒著宮川由奈。
“是有人指使你?還是有人把你丟棄在這裡?又或者你是哪個地下實驗室跑出來的幸存者?隻要你說,這些理由我都可以接受,也可以幫你。”
羊之王給出了承諾。“如果是第一個的話,我願意相信你年紀小,是被迫的,把指使你的人告訴我,我去處理。第二個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回你的家人,狠狠揍他們一頓逼他們把你認回去。最後一個的話,我會去幫你毀掉那個實驗室。你不用有心理負擔,這些也跟羊組織的安全有關,作為首領,我必須搗毀一切可能威脅到組織的東西。你隻占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原因。”
明明說著很爛好人的話,中原中也卻還是很不好意思。
他繃著那張有點嬰兒肥的臉,語氣嚴肅:“抱歉。我說得很直白,可能不太好聽,但我要對我的組織成員負責。”
咦?
宮川由奈從他的態度裡察覺到了一件事——
這麼慎重的表情,詳細的建議以及提到組織成員的言論,不可能是隻打算相逢一麵後就離開。
是她想的那樣嗎?隻需要驗證一下即可。
她在這一瞬間露出了毫無破綻的表情,表現出恍惚的姿態。
少女伸手扶住了額頭,另一隻手更重地攥住了中原中也的外套。
對於他的這番話,她用力地搖頭,做著手勢,睫毛輕輕顫動著,那份弧度輕微得如同被蜘蛛絲抓住的蝴蝶翅膀。
中原中也從宮川由奈的手語和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她忘記了。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大腦裡隻有空白。
她是個沒有過去,也看不到將來的人。
既不知道來自何方,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如同一滴水珠,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融入這片河流的。
男人也從旁解釋了一句,“羊之王,她說的這些是真的。我們頭兒得到的消息裡說了,她來曆不明,突然出現在擂缽街,是頭活脫脫的肥羊,不然我們也不會盯上她。”
“……”
什麼啊。
中原中也總算知道了自己莫名心軟的原因。
他在一開始就察覺到了,對麵像是很久沒有跟外界交流一樣的生疏和無措。
這個世界和她之間如同有一層厚厚的隔膜。
她是不屬於這裡的異鄉人。
和最開始的自己很像,非常像。
正是這分相像讓中原中也對她產生了責任感。
他想幫她——就像幫當時的自己。
中原中也堅定了心裡的那個模模糊糊的想法。
他正視著少女。
“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我應該跟你做個自我介紹。”
“我叫中原中也,是羊組織的首領,負責保護成員,我們是未成年組成的自衛組織,我們遵循的規矩隻有一條——無論是誰傷害了羊,都會遭到猛烈的反擊。”
“你願意跟我回羊組織嗎?”
…………
高瀨會倉庫。
那柄銀色的十字架在直射燈下閃著暗色的光,被新鮮的血塗上更深的顏色,尖端豔麗的血珠順著弧度——“嘀嗒”,淌在地上,碎成不規則的血花。
那隻握住它的手非常乾淨,纖細而秀美,輕踮腳尖,手臂向下收攏,脊背直銳,手指的弧度好看,動作矜持得如同在做什麼高雅的事情。
高瀨會的乾部大口地呼著氣,捂著傷口,絕望地抬起頭,目視著眼前的侵入者。
周圍的部下都身受重傷,陷入深層次的昏迷。
隻有他,隻有被認定為其中罪惡最深的人,被對方強迫著清醒過來。
他失血很嚴重,嚴重到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在晃著一層層的重影,讓他產生了想要嘔吐的欲望。天旋地轉間,隻有入侵者的身影,在其中漸漸清晰。
那是一隻十分美麗的黑天鵝。
黑色的翅膀輕輕扇動,順著脊背生長,延展,那雙屬於舞者的腿修長而有力,裙擺隨著風掀起,露出自腳底纏到小腿處的緞帶。烈火隨著雪白的頭紗拖出長長的尾巴。
她的動作那麼優雅,隻是那雙如暈開一團血般的眼睛,比烈風,比刀刃,比一切尖銳的事物更嚴酷。
天鵝討厭肮臟的東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聽到她輕盈的,柔和的,無情的聲音。
“人的醜陋,在你們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讓我看看……這種藥物是明令不許交易的違禁品,後遺症非常嚴重,有含量超標的上癮成分,你們卻在私下販賣給橫濱的年輕人。”
“你們對它的宣傳語是頂級的快樂。我很好奇,你們自己也在服用嗎?”
“啊。把它喂給你怎麼樣?”
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
自詡正義的天鵝,優雅地替她的造物主叩響這扇世界的門——正式宣布“異變”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