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
宮川由奈在大腦裡察看了一下這位傳聞中的異能力者寥寥無幾的資料。
橫濱對他而言, 有特殊的意義。
他堅守在這座城市裡,費儘心力維持著這裡的平衡,卻不求回報, 默默無聞, 將己身隱於橫濱的陰影之中,藏在普通人之間,隻在必要的時機才會露麵。
織田作之助正是被他三言兩語引導才走上正途的。
夏目漱石來找這座城市, 大概是有什麼難題需要橫濱親自幫忙?
宮川由奈想來想去,隻能想到這個可能了。
於是被黑鬥篷蓋得嚴嚴實實的青年看著鍥而不舍地扒拉自己腿的三花貓,疑惑了一秒, 恍然地想了起來。
“是你啊。現在是不是不要說出你的名字比較好?”
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蹲下身,煙灰藍的長發如水流般柔軟,從兜帽裡跑了出來, 落在他的胸口。
橫濱伸出手, 生疏地, 輕輕摸了摸三花貓的頭, 將他抱到了膝蓋上。“沒想到你會在這種時候找到我。是想讓我幫忙做什麼嗎?”
三花貓沒有躲開他的手, 隻是有些吃驚他這麼快就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又很快釋然了,不再裝成無辜可愛的小貓, 承認地點點頭, 再搖搖頭。
“唔。不用我幫忙麼?其實我能做到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青年的長發隨著他蹲下的動作也落在了三花貓的背脊上, 他伸手很細心地撥開。
“但最近的橫濱, 難得的風平浪靜,也沒有針對普通人的惡性事件……”橫濱回想著。
夏目漱石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大致明白了橫濱的感知和保護範圍, 伸出爪子碰了碰他的手背,“喵”了一聲,示意他放開自己。
橫濱明白了他的意思——
貓型異能力者輕巧地跳下了青年的膝頭,優雅地踩著貓步往小巷子裡走,又回頭“喵”了一聲,讓青年跟上。
當宮川由奈走進去時,三花貓已經完成了變身,變成一個扶著手杖的儒雅男人。
他有一頭分外奇異的三色發,黑色的軟帽讓他看起來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紳士。
“很高興見到您,讓您見笑了。老夫便是夏目漱石——啊,這個自我介紹是不是也多少有點冗餘了?”
傳說中的異能力者,看著麵前麵貌年輕的青年,在心裡輕輕地歎了一句。
這座城市比他想得還要年輕很多。
按照夏目漱石的想象,就算不是如同老首領般傷病滿身,脾氣怪異的老者,也該是嚴肅而苦大仇深的中年男人。他會接受這座城市的怨懟和責怪,哪怕是恨意,他也可以理解。
可他唯獨沒有想過,橫濱是一個外表看起來溫吞,禮貌和靦腆的青年。
儘管容貌有點超越人類所能達到的好看程度,周身的氣質也帶著非人的味道……
但總體而言,橫濱的性格和處世態度,和夏目漱石的心理預期完全不符,乃至於背道而馳。
這反倒讓夏目漱石意亂如麻了。
似乎是他掉線的時間有點太久了,橫濱有些疑惑,率先開口。
“既然不是找我幫忙,那找我做什麼呢?”
“其他方麵,我不喜歡指手畫腳,可能沒有很多建議,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夠了。”
夏目漱石因為這番話回過了神,神色錯雜:“您和我想的不大相同……”
“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夏目漱石給出肯定的答案。
他也說出了來意。“老夫隻是想親眼看看這座活過來的城市的麵貌,才厚著麵皮來打擾一下——比起讓您幫忙這種事,我更想詢問,您需不需要我的幫助?”
“原來如此……抱歉,我其實不喜歡出現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今天是意外情況。”
橫濱彎起了眼睛。“不用。你一直在努力地平衡這裡,這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這座城市輕聲道,“我都看到了。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弟子都是很優秀的人。我很高興。”
夏目漱石怔鬆了片刻,扶住手杖,頜首道:“見笑了。”
他注視著外表過分年輕的城市,帶著點打探的意味:“剛才老夫聽到了您和那兩個孩子的討論。政府高層的商議,老夫尚不知情,過幾日會去詢問熟人探明情況 ……但老夫也的確想知道一個問題。”
“您為什麼會是不介意的態度呢?”
橫濱頓了頓。
“你們好像都很好奇這件事,甚至不能接受。可我是城市,無法真正死亡。哪怕要殺死我,也僅僅是這具得來不易的身軀隨之湮滅。”
青年的指尖也纏著形影不離的霧氣,那是他的血構成的物質,銀色的瞳孔愈發如同無垢的冰雪。他語氣平淡地提及這件事,沒覺得它比午後的陽光更重要。
“如果這能讓他們心安,那也沒什麼,畢竟他們就是那樣的人。見得久了,也不會再憤怒,這是很正常的事。非要較真,我見過的肮臟和醜陋又豈止是這種程度,戰亂中的橫濱……罷了。不一而足。”
橫濱偏過了頭,那隻暗藍色的眼睛露出在夏目漱石麵前,裡麵卻沒有陰霾,倒像是下起了灰蒙蒙的小雪。
“剛才對那孩子生氣是因為他要把無辜的人扯進來。我理解他是好心,但我不能接受。她……不行。”
最後一句話時,語氣格外迅速。
這座城市終於在這時露出了一點符合那年輕外貌的特質——
儘管想讓語氣聽不出端詳,但那股小心翼翼的在乎簡直要從眉眼中滲出來了。
夏目漱石:“……真的僅僅隻是無辜的人?”
橫濱:“……”
這座城市沉默了。
他又飛快地把兜帽扯起來往臉上遮了遮,還是漏出了一點淺淺的紅。
夏目漱石看到這座城市窘迫的表現和沉默的反應,頓時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在驚歎的同時,到底還是沒有拆穿。
年輕的城市真好啊。夏目漱石想。
等城市稍微冷靜了一點,他才繼續開口。“那您……會疼嗎?”
夏目漱石又糾正了一下措辭,“我指的是,這座城市遭到傷害,您會不會有同等的痛感。”
青年給出肯定的回複:“會。”
“但是,城市的磨損是無法避免的。我習慣了。”
小巷裡的光線不好。
調皮的小鳥好奇地嘰嘰喳喳著跳到他的手心裡,被這座城市寵愛地點了點毛茸茸的腦袋,暈頭轉向地掉進了青年的鬥篷裡。
橫濱將那隻小鳥拎出來,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