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逃離之前,妥善的做法是把親密的人一起清除。”葉槭流說。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像是在感慨:“這就是怒銀之刃的習慣啊。”
在知道這點後,葉槭流想明白了更多事。
去舊鎮前,加西亞大概就在考慮逃亡了,所以他才無所謂各門課的成績,他本來就沒想過在密大待很久,密大隻是他逃亡之路的一站,選擇密大也隻是因為這裡有3級遺物,又比不上三教會戒備森嚴,躲在這裡,刃教刺客也沒辦法輕易進來。
而作為他的室友,葉槭流當然屬於要被清除的痕跡。
“所以前往舊鎮時,加西亞帶上了狙擊/槍,離開彆墅時清除了痕跡,帶上了所有人的行李……在我被飛蛾的仆從糾纏時,加西亞開槍打爆了飛蛾的仆從,但在那之前,他又在瞄準誰?
“如果不是我問了渡鴉,也不會知道是加西亞開了那槍,而在旅館時,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對了,那個晚上他把行李留在了車上,他應該是打算趁著暴風雪繼續逃亡……我該奇怪為什麼他那天晚上沒有逃離,而是一直等到了刃教刺客找上門嗎?”
越來越多的細節被葉槭流回想了起來,每回想起來一點,葉槭流嘴角的弧度都會擴大一分,可是他的笑容裡沒有任何笑意。
葉槭流甚至想起來,他會去舊鎮是因為傅裡葉教授的建議,而在舊鎮,他直接撞上了地下交易會,現在想想,這應該是斯嘉麗的試探吧?她知道葉槭流後應該也考慮過用葉槭流當開門的材料,但她已經有了傅裡葉教授這個選擇,自然不會太重視葉槭流,所以僅僅是找個機會稍作試探。如果沒有飛蛾的事,或許在交易會結束後,葉槭流他們就會“偶遇”聖杯教會的人並且發生一些什麼了。
“謝謝你提供的信息,這對我很有用。”他向施懷雅道謝。
施懷雅大概也察覺到了葉槭流態度有些奇怪,他應該也是想問候一下的,但他略一遲疑,還是沒有問出來,隻是笑了笑:
“不客氣,畢竟我們是搭檔。”
結束和施懷雅的通話後,天光也漸漸昏暗下去,暮色慢慢暈染了天際,泛著冷意的灰藍色和淡紫色交融,赤紅的殘陽隱沒在晚霞之後,有種觸目驚心的破碎感。
葉槭流坐在斷牆上,身前的影子逐漸拉長,他抓著素描本,開始思考該如何找到加西亞。
他的朋友現在隻剩下了一個,既然這樣,他當然要找回最後的朋友。
但用正常手段是無法找到一個逃亡的刃教刺客的,僅憑素描本也不可能知道加西亞的位置……葉槭流思緒電轉,想到了奧格和費雯麗。
他想了想,從斷牆上跳下來,倚在牆根,閉上眼睛。
眼前的景色緩緩消失,葉槭流打開墨綠桌麵,意料之中,墨綠桌麵出現在了黑暗之中,和他相顧無言,葉槭流坐在桌麵前,沉默地等待自己進入睡夢之中。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過了短暫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進入了夢境,隨著夢境邊境的黑暗漸漸消失,他的眼前也逐漸亮了起來。
葉槭流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尖銳的山峰上,鈷藍色的濃霧籠罩著遍布枯黃荒草的荒原,他的身後,一條小徑沒入比人還高的荒草,似乎他是從這條小徑抵達了山頂。
山頂上坐落著一座恢弘的神廟廢墟,破碎的台階下散落著石塊,一根根數十米高的石柱或者斷裂,或者隻剩下柱基,殘存的石柱上也遍布裂紋,勉力支撐著怪異的幾何形拱券。
兩排巍峨的雕像護衛著通往神廟深處的道路,隻是一樣殘缺,隻能隱約看出扭曲而怪異的肢體。葉槭流從低頭的雕像中間路過,目光並沒有在這些明顯非人的雕像上停留,直到走到神道儘頭,他才停下了腳步。
斷垣殘壁的後方,一道恢弘古老的拱門靜靜沉睡在廢墟間,門後的景象混沌而模糊,既是奇異的光芒,也籠罩著不可思議的黑暗。
葉槭流沒有看門,而是看向了巨石拱門前,那裡殘存著一張如同王座的高背石椅,椅背足足有數米高,不像是為人類準備的座椅。
在看到那張座椅的那一刻,葉槭流莫名有種熟悉感,他慢慢走過去,在座椅上坐下。
在他坐下的那一刻,無形的墨綠色桌麵在他麵前展開,形形色色的卡牌陳列在桌麵上,看起來像是一局等待了他許久的牌局。
葉槭流沒有看向桌麵,而是抬起頭,望向鈷藍色的濃霧和遍布枯草的荒原,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八條小徑從荒原的邊緣向著山峰延伸,無論怎麼看,都和他所知道的漫宿一模一樣。
原來我入夢之後就會進入漫宿,在漫宿高處打牌嗎?葉槭流頗有些幽默地想。
他看向墨綠桌麵,【信徒奧格】和【信徒費雯麗】依舊靜靜躺在桌麵上,但在意識到自己每次撿到信徒都是在進入漫宿後,葉槭流的心態已經有了一些改變。
正常情況下,我本來不可能接觸到奧格和費雯麗,奧格似乎是個意外,費雯麗看上去也像是因為我想要一個燈教信徒而出現的,但真的有這麼巧合嗎?我接觸到他們時,他們都處於瀕死狀態,讓我很容易就能夠進入他們的意識……之後我難道真的完全沒有想過獲得新的信徒嗎?為什麼隻有費雯麗成功了?“我”到底是根據什麼來選擇信徒的?葉槭流邊想邊將兩張卡牌拖到一旁,留出一片空白桌麵。
那麼如果他想要某個認識的人成為信徒,能不能成功呢?
似乎隻是念頭一動,一張全新的卡牌出現在了墨綠桌麵上,淡綠色的卡牌上浮現出加西亞冷淡的麵孔,下麵寫著卡牌的名字,【熟人加西亞】。
葉槭流沒有停頓,把這張卡牌拖進了“交談”窗口,隨即閉上眼睛。
短暫的黑暗後,葉槭流的視線中跳出了模糊的光,他似乎正在穿越一道極為狹窄的縫隙,或許是因為對象並不是瀕死,他的降臨也極為困難。
但葉槭流的本意也不是降臨。縫隙後的光景混沌又嘈雜,他不斷靠近那道模糊的縫隙,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穩定,混沌的景象也清晰了一點,隱約能從中分辨出穿著白色帶兜帽風衣的拉丁裔少年。
就在這時,拉丁裔少年倏地回頭,淡金色的眼眸裡仿佛藏著極盛的刀光,鋒芒直直向葉槭流刺來!
葉槭流當機立斷,瞬間切斷了降臨的通道,返回漫宿高處的門前。
他睜開眼睛,正好看見【熟人加西亞】的卡牌從窗口中飛出,平靜地躺在桌麵中央。
果然沒那麼簡單,還想著強行把那個家夥收編了再說呢……葉槭流自嘲地笑笑。
但就算隻是一眼,他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加西亞現在的位置。
紅磚和白石,鮮紅的郵筒和綠草如茵的公園,純白的教堂和高聳入雲的鐘樓遙遙相對,玻璃穹頂下的火車站裡回蕩著報站聲,灰藍色河流上的塔橋籠罩在灰藍色薄霧中,仿佛一個不會醒來的迷夢,隨著夜幕落下,龐大的哥特式宮殿裡燈火輝煌,璀璨如同地上的王冠。
怪誕、肮臟、嘈雜、內斂,巨大的謊言和幻夢,一切矛盾和和諧的混合體——那就是倫敦。
在漫宿待久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於是葉槭流再度閉上眼睛,意識在模糊和清醒之間蔓延,穿越了夢境的邊界,當他睜開眼睛時,又一次看到了斷牆外的如血殘陽。
他默默注視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地平線,在漸冷的夜風中,撥通了導師的電話。
“導師,我想問問,你之前和我說過的交換生項目現在還能繼續進行嗎?”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葉槭流依舊盯著遠處的夕陽,說:
“嗯,我打算去倫敦。”
馬弗教授雖然有些奇怪他的決定,但一個暑假並不夠重建密大,等到九月密大可能也無法開課,去倫敦反而是個更好的選擇,因此他也沒有太多異議。
告知了導師他的決定,葉槭流從牆根處起身,向著鐘樓的廢墟走去。
在重疊空間破碎後,鐘樓直接坍塌了一半,上半截斜斜地插在磚石裡,連帶著大鐘也歪歪斜斜倚在鐘樓頂的牆上,整個小半截距離地麵大概隻有一兩米高。
葉槭流沒花多少力氣就爬了上去,坐在大鐘旁,隨意瞥了眼,發現大鐘下居然還有幾罐完好的啤酒,不知道怎麼挺過了這場災難。
身後的廢墟裡響起噠噠的腳步聲,葉槭流沒有回頭,不速之客卻從後麵毛茸茸地蹭了蹭他,伸出舌頭舔舔葉槭流的手,接著很有規矩地坐好了。
圖書館管理員養的狗狗布萊克,葉槭流還記得他給自己找來的聖誕樹,當時他和加西亞他們花了好久才把樹弄出去,最後每個人都是一身的雪水和針葉。
想到這裡,葉槭流無聲地笑了下,笑著笑著,覺得四周忽然格外空曠。
他拍拍狗狗的腦袋,隨便挑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沒有立刻喝,而是打開了墨綠桌麵,尋找自己需要的卡牌。
比起幾天前,現在他的牌桌上又多出了許多卡牌,比如奧格的卡牌旁邊是斯嘉麗的遺物,也算是葉槭流這個密教擁有的第一件3級遺物。
【長牆的捕鼠器(3級遺物)】
【描述:一個由頭蓋骨製成的捕鼠器,散發著甘美的芬芳。世界在長牆外逐漸消失,於是你跑向牆下的囚籠。】
葉槭流隻掃了一眼,目光掠過卡牌,落在一旁的“殘缺之牙”上。
這也算是葉槭流的新發現,他現在可以把遺物直接收進卡牌,擺在桌麵上,從而避免被負麵特性侵蝕,需要時再通過賜予拿回來。
“殘缺之牙”旁邊還擺著更多的卡牌,五顏六色排了幾排,仔細一看,全部都是密傳,從燈到啟八條道路全部都有,隻是密傳等階參差不齊,高的能有3階,低的隻有1階。
這些密傳是葉槭流在開啟阿維蘭的思想時跟著記憶一起湧過來的,看到這些密傳的時候,葉槭流發現自己對阿維蘭的了解還是不夠多,這家夥居然八條道路的知識都有在學習,他不瘋誰瘋。
這些知識裡恰好有一份3階刃密傳,隻不過比較殘缺,但葉槭流之前就打算第三封印開啟刃之封印,也選修了幾個月刃的課程,距離3階刃密傳本來就隻差一點,從阿維蘭那裡摸來的知識正好補全。
葉槭流一邊喝啤酒,一邊把一應卡牌拖進相應的空槽。
3階刃密傳,從奧格那裡借來的2階刃影響,殘缺之牙,並不需要的見證象征,**……
金色的餘暉在葉槭流的發絲上流動,線條鋒利的銀綠色花紋從他的掌心蔓延,反射出刀刃的寒光,看起來幾乎像是握著光的劍刃,但銀綠色花紋很快隱沒在皮膚之下,幾乎看不出這就是第三門關的開啟。
狗狗蹭了蹭葉槭流的手,發出輕輕的“嗚嗚”聲。
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裡,葉槭流獨自喝完了手裡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