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的排練結束，費雯麗跟著其他人一起走下舞台，忽然回眸看去，望向樂池後一排排向外延伸的深紅色座椅。
刹那間，她的思緒仿佛穿越了時間，來到了幾天後的演出大廳。
觀眾們有說有笑地尋找自己的位置，貴賓們在侍者的引導下進入包廂，交響樂團開始試音，大廳裡漸漸寂靜下來，最後深紅色的幕布拉起，她站在璀璨的聚光燈下——
費雯麗閉上眼睛，伸手輕輕按上自己的胸口，感到一絲淡淡的疑惑。
她知道自己的胸腔裡運轉著的是機械的驅動核心，可她又很清楚，現在在她的身體裡湧動著的絕不是能量液和潤滑油，而是某些她無法控製也無法理解的情緒。
想不明白，費雯麗也就不再想，她重新抬起頭，視線掠過演出大廳的出入口，森綠色的人造瞳孔微微調整。
紅發的歌唱家一動不動地站在舞台上，仿佛被關在荊棘鳥籠裡的夜鶯，荊棘纏住了她的腳踝，尖刺深深陷入她的皮肉，將她釘在了聚光燈下，無法離開。
“嘿，我們親愛的女孩，要關燈了！”
一聲清脆的笑聲打破了舞台上的寂靜，費雯麗一點點回過頭，還沒開口回答，棕發棕眼的姑娘已經飛到了她的麵前，踮起腳尖貼了貼費雯麗的麵頰，隨後雙手背在身後，笑靨如花地說：
“彆讓音樂天使再占據你的心靈了，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過的嗎？難得今天提前結束排練，我們可以一起去逛街了。”
遵照禮節，費雯麗也貼了貼她的麵頰，但聽到她的提議，她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
“我可能要先征詢葉利欽祭司的意見，按照約定，我應該按時回到輝光教堂。”
費雯麗記得她的名字，好像是阿黛爾，是她現在的化妝師的助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黛爾會和她一起吃飯，和她聊一些瑣碎的事，她和費雯麗說話時，費雯麗一般隻是發呆，順便把吃進去的食物導入燃燒爐裡，全部通過燃燒轉化成熱量。
後來阿黛爾會給她帶馬卡龍，詢問費雯麗她是不是不能吃太多，費雯麗當然沒有體重的困擾，於是每次都會一個接一個吃光，接著阿黛爾就會彎起眼睛，下次給費雯麗帶來更多的甜品。
最近阿黛爾開始和費雯麗討論下班後去哪裡，和她分享最近上映的電影，終於今天她提出了一起逛街買衣服的提議。
逛街，有什麼意義……我隨時可以更換我身體的任何零件……費雯麗不解地想。
她想了想，最近她剛剛給自己加上了吹風機功能，還給自己換了一種質感更自然的皮膚，把眼球換成了夜晚會發出熒光的款式，這應該也算是買了新衣服。
況且，費雯麗覺得葉利欽祭司恐怕不會樂意見到她出去……逛街。
從她成為輝光教會的使徒開始，她就在受到各種各樣的襲擊，似乎有無數敵人隱藏在暗中，意圖趁她不備對她出手。隻不過絕大部分襲擊被葉利欽祭司和輝光教會攔下，他們也沒有讓那些襲擊者突破到費雯麗的麵前，如果不是不久前的一次暗殺，費雯麗恐怕一直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隱藏在暗中的存在的目標。
那次襲擊發生在演出結束後的宴會上，因為參與宴會的賓客數量眾多，輝光騎士沒能時刻關注費雯麗，等他們察覺不對時，襲擊者已經出現在了費雯麗身後的鏡中。
然後鏡子就被費雯麗及時用烤麵包擊碎了——她在自己的背上安裝了一個烤麵包機，那天她穿的正好是露一部分脊背的晚禮服。
畢竟燃燒食物的熱量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來烤麵包……費雯麗是這麼覺得的。
但這次襲擊還是讓葉利欽祭司警覺了起來，等費雯麗在輝光騎士護送下回到教會，他終於提出了他的請求。
“您已經見識到了那些襲擊者的猖獗，或許下一次，您遇到的就不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召喚物，而是能夠製造出更大麻煩的大敵。”葉利欽祭司口吻柔和地說，“或許您應該考慮暫時離開舞台，我並不是阻止您唱歌，但唱歌並不是非要在舞台上，不是嗎？況且以您現在的情況恐怕也不適合登台。”
他溫聲說：“就當是為和您共事的凡人考慮。”
這番話並沒有什麼問題，費雯麗也覺得在哪裡唱歌都一樣，她並不眷戀站在舞台上的感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本能地不喜歡這個提議。
她說：“我拒絕。”
葉利欽祭司沒能說服費雯麗，他似乎也沒有因此氣餒，隻是提出希望費雯麗能夠減少外出活動，無論什麼行動都要在輝光騎士的保護下進行，當然也包括了排練結束後即刻返回輝光教會。
如果去逛街……要帶著那些騎士嗎？但是不去逛街就要回教會學習了……想到這裡，費雯麗幾乎是瞬間做出了選擇。
“可以，你要去哪裡？”她問。
阿黛爾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整張臉都因為這個燦爛的笑容而發光。
……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葉槭流離開裁決局，帶著馬德蘭給他的文件夾回到了歡騰劇院。
生活的壓力壓垮了邪神的肩膀，想到幾個月後他就要燒掉幾十萬英鎊，葉槭流就覺得他很需要出門打幾個遺物補貼一下家用。
要不乾脆把“無麵之王”摘下來，看看能不能釣到幾個怒銀之刃的刺客吧……刃教刺客不行，我剛來倫敦，走在路上就被順手殺了一下，現在我需要你們了，你們都去了哪裡……葉槭流推開歡騰劇院的門。
剛一推開門，一道有力的女聲穿透了空間，直直刺進葉槭流的耳朵裡：
“……我現在才來結束與歡騰劇院的合約，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對劇院的付出嗎？我明明可以在這家劇院停止營業的第一天辭職的，而我還留在這裡和你們一起排練了那麼久！”
似乎有誰和她說了什麼，女人極為嫵媚地冷笑了一聲：
“看，終於有個頭腦清醒的人了。不管怎麼說，我一直很尊敬和喜愛你的，理查德，可惜我們以後不能繼續共事了。好了，朱爾斯還在等我……”
說話的聲音漸漸接近了門口，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一轉頭，瞥見了站在門口的葉槭流。
因為剛從裁決局回來，葉槭流還穿著裁決局的西裝製服，逆光站在門口時，很難看清西裝的細節，唯獨他的側臉被光微微映亮，薄暮色的眼眸似乎也染上了溫柔的色彩。
女人看得怔了怔，眼波流轉之間，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許：
“我似乎沒有在劇院見過你，先生，你是……”
葉槭流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回答：
“我來找理查德，之前我借了他的自行車，他在裡麵嗎？”
“……”女人的語氣重新恢複了冷淡，“就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