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2 / 2)

從創建密教開始 Ventisca 12052 字 9個月前

為什麼一定要在舞台上唱歌……費雯麗睜開眼睛,望向頭頂重疊的幕布,卻也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她逃了家庭教師的課,獨自劃船穿過湖水,湖邊是一座荒廢的劇院,她悄悄走進空曠的劇院,在劇院裡蕩開巨大的回聲,深紅的幕布垂在舞台上,她腳邊的木板裂開了縫隙,湖水在地板下波瀾起伏。

可她感覺不到恐懼。那時候她的心臟還在胸膛裡怦怦直跳,並沒有被替換成穩定的動力核心,她站在舞台上,望著布滿灰塵的觀眾席,滿眼都是深深淺淺的紅,晃得她頭暈目眩,看不到其他東西。

她很少接觸到紅色,那麼明豔又灼目的紅色。父親說這種低俗的顏色不適合她,除了她的紅發,她的世界裡幾乎沒有其他紅色,一切都是蒼白的,美麗的,純潔又自製。她坐在重重疊疊的雪白薄紗裡,任由女仆們為她戴上手套和寬簷帽,圍上一層又一層的襯裙,用骨架和絲帶束起腰,盤起鬈曲的紅發,光將房間的每個角落都照得明亮,隻有她感覺不到任何春天的溫度。

後台的人越來越多,工作人員們忙碌地為接下來的演出做準備,觀眾入場的喧囂聲也漸漸從幕布後傳來,費雯麗睜開眼睛,繞到舞台支架後,一手抓住鋼鐵支架,飛快地向上爬去。

她的手指和支架碰撞,發出了金屬撞擊的聲音,好在後台現在人多口雜,檢查舞台機械的工作人員並沒有發現費雯麗。

等對方離開,費雯麗爬上舞台機械的吊頂,坐在鋼架上,透過鋼架的縫隙,她已經能夠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觀眾。這幅景象對費雯麗來說無疑是嚴重的刺激,她的手指慢慢攥緊了胸前的布料,動力核心似乎也運轉得越來越快,熟悉的壓抑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意識似乎隨時會失去對身體的控製,再一次像之前一樣倒在舞台上。

舞台上,四周已經暗了下去,燈光收束成一束,聚光燈對準了緩緩拉開的帷幕。

費雯麗深吸一口氣,按住複雜的裙擺,從鋼架上跳了下去,經過減速和降低衝擊力,在觀眾們驚訝的目光中,仿佛飄落的玫瑰一般,輕盈地落在了聚光燈中央。

她沒有站起來,而是保持著側坐的姿勢,坐在盛放的紅裙中央。

輕微的驚呼聲在觀眾席上蔓延開,費雯麗緩緩抬起頭,人頭攢動的景象頓時映入視野,她的意識再次掀起浪潮般的眩暈,強烈的恐懼衝刷著她的內心,她開始無法感知到身體,如果不是她選擇了坐姿,她現在可能會再一次倒下。

沒問題,我已經適應過很多次了,我可以接受……費雯麗閉上眼睛,留給自己緩解緊張情緒的時間,她慢慢吸氣,吐氣,模擬呼吸的節奏。

可意識中的黑暗似乎越來越濃鬱,緩緩將她裹進黑泥之中,她的身體被裹挾、擠壓,機械與零件發出繃緊到極限的鳴聲,所有動作都像是在繭中掙紮一樣艱難,恐懼像是絲絲縷縷的細線,纏緊了她的每一處關節,將她牢牢束縛在軀殼之中。

演出大廳裡寂靜無聲,觀眾保持著安靜翹首以待,交響樂團在等待她的信號,沒人知道費雯麗的身體在衣裙下顫栗。

四周的幕布仿佛變成了深紅的海潮,向著她覆壓而下,她像是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舟,在顛覆的邊緣死死掙紮。

其實屈服並不是多差的選擇,她知道怎麼樣能夠更輕鬆,每一次,每當她選擇屈服,她就可以不那麼困難地活著,不用去考慮她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為什麼要這麼不聽話呢?你知道這樣會很痛苦。”父親耐心地說。

“我不希望看到你因此受傷,這不是你應得的。”葉利欽祭司委婉地說。

她總是有退路。他們都會為她準備柔軟的墊子,等待她向後倒去,如果現在她逃出歌劇院,葉利欽祭司不會責怪她,他甚至會幫助她壓製輿論,不讓任何人失望,等到幾個月後,她還可以繼續當著塞納河夜鶯和輝光教會使徒,一切都會很簡單。

在仿佛真實的窒息感中,費雯麗恍惚地看到記憶在她麵前翻開,小小的她站在廢棄劇院的舞台上,麵對著空無一人的劇場,她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像是有什麼情緒要噴薄而出。

意識的黑暗中,被絲線緊緊束縛的人偶開始奮力掙紮,鋒利的絲線在她身上勒出一道道傷痕,幾乎切斷她的手腳,然而無論身上出現了多少傷口,她始終沒有停止掙紮。

越來越多的傷痕浮現在她的身體表麵,她掙斷了手腳,掙斷了耳朵,破碎的零件紛紛跌入下方的黑暗,無數情緒在她的麵孔上變幻,憤怒,焦慮,恐懼和不理解,所有無處可去的情緒似乎都集中到了火山口,隨著她張開嘴——

鮮紅的裙擺仿佛玫瑰盛放,聚光燈下,紅發的歌唱家緩緩站起身,喉嚨間流淌出震撼人心的天籟之音。

很多年前,她在破舊的舞台上放聲歌唱,歌聲是她傾訴自我的渠道,所以在獲得自由後,她依舊想要唱歌。

她曾經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歌聲,在成為使徒後,她一度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了自由,接著她從葉利欽那裡拿回了唱歌的權力,她以為這樣就足夠了,於是安心地困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完全沒有意識到隻是把金絲鳥籠變成了黃金屋。

在極致的恐懼中,費雯麗抓緊了胸前的布料,從收緊的咽喉中送出更飽滿空靈的高音。

她終於意識到,那麼久之後,她依舊在籠子裡。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了更多的世界,可哪怕更大的籠子也隻是籠子。

她不止是想要唱歌,她想要自由,想要離開所有的囚籠……!

舞台上回蕩的歌聲越來越高,華麗而燦爛的花腔女高音在音域中不斷攀升,觀眾的情緒仿佛也被帶入了激烈的歌聲之中,情緒隨著一路走高的歌聲盤旋上升,當歌聲終於從雲巔落下,整個演出大廳一時間鴉雀無聲。

下一刻,暴雨般的掌聲席卷了觀眾席,所有觀眾全部都站起身,不顧儀態地為台上的紅發女人用力鼓掌。

費雯麗用最後的意誌力強撐著向觀眾致謝,在掌聲中回到了後台,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員早已避讓開來,她一路走出了後台,沿著空曠的員工通道走出劇院,終於無法控製虛浮的腳步,在一場不起眼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在巴黎街頭的喧囂中,費雯麗閉上眼睛,激蕩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

“恭喜你,非常出色的歌聲。”她的導師用柔和的口吻向她道賀,“或許我還應該恭喜你已經完全理解了3階燈密傳,下次見到你時,你應該能夠達到第三等階了。”

如果是其他人道賀,費雯麗不會給出什麼反應,但向她道賀的人是導師,她不禁有種被誇獎的雀躍和開心,這不是什麼敷衍的“你做得很好”,費雯麗能聽得出來,祂不止在恭喜她獻上了最高水平的歌聲,更多的是在恭喜她終於決定掙脫一直以來關著她的囚籠。

費雯麗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開始弧度還很小,顯得有些僵硬,但漸漸她揚起了嘴角,一個無拘無束、既不優雅也不淑女的笑容綻放在她的臉上,那張精致的麵孔仿佛也沾染了生命力,不再顯得毫無生氣。

“謝謝,尊敬的導師,”費雯麗認認真真地說,“沒有您的教導,我不可能克服恐懼,也不會有這次的演出。我會順利晉升第三等階的,希望您能夠見證我的晉升。”

看到小智障終於能夠像同齡人一樣開心地笑起來,哪怕葉槭流的情緒仍然有些低落迷茫,也不禁感到一陣欣慰。

他知道費雯麗是在怎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親眼看著她從毫無自我的物品一步步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也知道她一直受困於恐懼和葉利欽的控製,而在聽到她掙脫恐懼的歌聲之後,他似乎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我恐怕我沒有做太多。”葉槭流輕輕歎了口氣。

費雯麗卻不這麼覺得,搖了搖頭,說道:

“不,您已經做了最重要的事。”

她微微偏頭,思酌片刻,緩緩說:

“您沒有為我選擇,而是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我。在開啟道路時,我沒有彆的選擇,也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是您……把打開籠子的鑰匙給了我。

“最重要的是,您給了我理解和支持,而我知道,如果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您也會為我指明方向。”

葉槭流沉默片刻,笑著歎道: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可能沒有你想得那麼無所不能嗎?”

“所以我沒有說是正確的方向。”費雯麗很實在地小聲說。

這……小智障現在也學會玩文字遊戲了?葉槭流啞然半晌,忍不住輕笑出聲。

緊接著,他看到費雯麗低下頭,輕聲說:

“但無論您是誰,擁有什麼樣的權柄,也隻有您才是我主。”

……

將【信徒費雯麗】的卡牌放回原位,葉槭流靠在小巷的牆上,又想了一陣,終於撐起身體,開門返回了歡騰劇院。

之前我一言不發出門,還把布萊克留在了家裡,不知道布萊克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想想有點過意不去啊……葉槭流略顯心虛地放輕腳步,來到自己的房門前,打開了門,順手打開燈,一低頭,看見布萊克端端正正蹲在門裡,紅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葉槭流心虛地咳了一聲,摸摸布萊克的腦袋,說:

“忽然有點事,去了一趟裁決局,抱歉現在才回來。”

他走到沙發前坐下,大黑狗溜溜達達跟到他身邊,跳上沙發,趴在葉槭流身邊,把腦袋擱在他的腿上。

“沒關係,我們會等你的,”三隻狗狗乖乖地說,“隻要你能陪伴我們就好。”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葉槭流拍拍布萊克的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隻要我背後不存在一個導師,我的欲望就是屬於“我”自己的欲望……保護和引導,無論他人賦予了我什麼身份,這一部分都是屬於我自己的,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葉槭流向後靠在沙發上,目光中的情緒漸漸變淡,卻也沒有了之前的茫然和飄忽。

他所經曆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這些都是真實的,是這些經曆構建了現在的他,賦予了他存在的價值。隻要他還能夠不斷構建新的經曆,他就不會再像這次一樣失控,陷入自我懷疑。

或許以後我還會失去更多,但是我也會得到更多……

想到這裡,葉槭流揉了揉眉心,已經沒有了對於自我身份的迷茫,隻剩下目標清晰的平靜。

他是信徒們所信仰的神靈。

——那麼他要做的,就是真正成為那個保護和引導他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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