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抵達了探尋奧秘道路的儘頭,無限接近於至高無上的神靈,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再被他放在心上,現在的他已經理解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寬容的無聊。
所以他沒有太挑剔,他選擇了他遇到的第一個有冬之天賦的人類,為對方開啟道路,引導他向上攀升,隻是考慮到人類總是不太能接受使用同類的屍骸,他讓那些糟糕的記憶從這個人類的腦海中消逝了。
在這個人類攀升到足夠高的位置之前,他不會知道他是如何攀升至此的,而那時,他也已經可用了。
這不困難,凱斐·杜爾已經走過一遍這條道路,隻不過就算這樣,這也會是個需要漫長時間的過程,好在他還不算太著急。
舊有的身體被感染得太快了點,他需要一具新的身體,沒選擇的情況下,人類和異種的身體差彆不大,甚至人類還更方便一些。他要做的隻是讓這具身體變得可用,然後,讓他成為凱斐·杜爾。
隻是我沒想到,在倫敦還有更合適的目標……從無光之海返回的異種靈魂,最關鍵的是,他在倫敦,而不在他應該在的地方,這意味著他還擁有自我意識……能夠辦到這一點的隻有骨白鴿,祂解除了這個靈魂的限製,哪怕他已經死亡,他依然繼續向上攀升的可能……凱斐·杜爾漫不經心地看著報紙,思緒卻已經飄向了之前感受到的氣息。
他有些好奇為什麼一個異種會在人類的城市裡,但這也不太重要,他現在更關心該怎麼獲得這個靈魂。
還是得從之前看到我的那個人類身上下手,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沒有辦法進入他的記憶,對他施加影響,隻能直接去找他了……
抿了一口紅茶,凱斐·杜爾放下報紙,從沙發上站起身,準備前往其他記憶裡。
他猜在其他記憶裡,他應該能知道那個“莫裡亞蒂”住在哪裡。
他邁出一步,周圍的景象開始緩緩褪色,變得單調而寂靜。
迷幻明亮的記憶海洋裡,無數畫麵在碎片之中閃爍,仿佛破碎的水晶牆壁,在大小不一的平麵上,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影。
凱斐·杜爾的身體融化了,他忽然從衣物裡掙脫出來,一瞬間,一匹鬃毛燦爛的灰馬躍出記憶海洋,仿佛有輝光在他編成發辮的鬃毛上流漾,沒有言語能夠形容這種美麗,可那燦爛的鬃毛之中,有無數細白的蛆蟲在其中蠕動,細看之下甚至顯得斑斕多彩。
緊接著,他的身體變得虛幻而透明,像是一陣沒有形體的煙霧,或者朝露般易碎的泡沫,泡泡表麵流動著瑰麗的色彩,虛幻的蛆蟲不斷在泡泡上彎曲扭動,構成了一副詭異而又難以描述的畫麵。
恢複了傳說生物的姿態,凱斐·杜爾在記憶海洋裡隨意地遨遊,尋找他想要的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有了發現,一片記憶從他身邊飄過,折射出的畫麵投射在水晶牆壁上,畫麵中,他看到了那個黑發紫眼的人類。
對方站在車邊,對著麵前的人說:
“就是這裡,我租的房子就在……”
就在這時,折射出的畫麵忽然破碎,所有色彩無聲無息地從畫麵上消失,淡白之色如同冰霜一般,迅速覆蓋了所有的畫麵。
凱斐·杜爾猛地一怔,隨即發現他周圍的記憶碎片全部消失了,隻剩下大大小小的透明泡泡懸浮在他的身邊,輕輕將他圍在中間。
在瑰麗朦朧的泡泡之間,遊動著全新的色彩,碧綠的月亮,深紅的蜂漿火河,金黃的榕樹森林,時間的腳步開始放慢,凱斐·杜爾發現自己的意識一點點僵硬,他清楚地感覺到了這種緩慢,甚至他能夠分辨出那些色彩,越來越多的色彩,它們向他逼近,將他的身體一點點染上了明亮的顏色。
他看到了純淨城堡,看到了冰宮,看到了玻璃神殿,冰宮對他打開了大門,無數絢爛的色彩在玻璃花窗上閃爍,玫紅,鈷藍,蜜金,瑩綠……
凱斐·杜爾的眼中忽然失去了一切情緒,他猛地一躍而起,從瑰麗卻凶險的泡泡中脫身,卻沒有立刻逃脫,而是轉身麵對身後安靜的泡泡。
他知道如果不能解決這些泡泡,他根本無法逃離。
他的身體突然開始潰爛,浮現出大大小小的水泡,淡黃惡臭的膿水在水泡裡湧動,隻是短短片刻,他就已經失去了之前的美麗,變得仿佛一具腐爛的屍體。
隨著身體的快速潰爛,凱斐·杜爾的形體也越來越不穩定,肌肉組織失去了彈性,變得粘稠而柔軟,仿佛稍微觸碰就會破碎,爆開惡心的膿水。
四周的記憶海洋漸漸變暗,那些明淨的光仿佛畏懼這扭曲而恐怖的形體,又仿佛被他不斷吸收,他完全變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東西,更加恐怖的是,周圍的光也開始膨脹,仿佛一個個正在成型的水泡,裡麵充斥著淡黃粘稠的物質。
霎時間,所有惡心的水泡齊齊破裂,淡黃的膿水噴湧而出,灑向四周色彩絢爛的泡泡。
接觸到膿水的泡泡紛紛爆開,被染上了怪異可怖的顏色,無法形容的黑暗向四周擴散,很快蔓延了整個記憶海洋。
抓住這個瞬間,凱斐·杜爾的身體迅速淡去,變得暗淡而透明,即將從記憶海洋中消失。
這時,凱斐·杜爾透明的身影陡然停頓住。
極為輕微的“砰”的一聲,仿佛有誰吹破了肥皂泡,凱斐·杜爾沒有任何反應,忽地就像泡泡一樣破碎了。
一切凝固在墓碑一般的靜默裡。
……
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裡,所有的光仿佛遠離了海洋的邊緣,曲折空間的深處,隱約浮現出無法形容的龐大輪廓。
幽暗的海麵上,漂浮著一個奇異的六角形物體,或許可以把它看做是一艘船,一道身影沉睡在這艘奇特的小船上,如同已經死去。
突然間,這道身影睜開了眼睛,遙遙地望向海洋的儘頭。
他的半邊身體隻剩下白骨,無數粘稠惡心的東西在白骨之間蠕動,剩餘的半邊身體也接近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隻能依稀辨認出近似於馬的軀體。
這是一個警告。但這背後隱藏著更有意思的東西。凱斐·杜爾想。
死寂在海麵上蔓延,片刻後,這艘奇異的小船開始移動,向著遠處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