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你,諾蘭先生。”
葉槭流轉過身,看到穿著舊夾克的紅發中年男人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壺水,顯得有些粗野的眉毛挑了挑,頗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遲了一秒,葉槭流才想起來是不久前見過的向導。
我們隻見了一麵,你怎麼連我名字都記得……記性怎麼那麼好,該不會是因為我退了錢,所以耿耿於懷……葉槭流沒想到這麼巧能遇上,隻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裝出一副同樣驚訝的模樣。
“你是……”他停頓一秒,似乎在思考,聲音低緩而溫吞,“啊,向導。”
柯根顯然對一個不久前從他卡裡掏走了10萬歐元的男人印象很深刻,他瞥了眼葉槭流身上的裝備,語氣微妙:
“我以為你選擇了更加溫和的路線……這個季節的西南部可不算好走。”
葉槭流:“……”
他很難反駁,畢竟柯根說得很有道理——對普通人來說,這條自駕路線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死亡之路”。
得想個辦法糊弄過去……葉槭流目光一轉,看到了不遠處正在接水的布萊克,忽然有了想法。
不用說謊,他也能夠誠懇地回答這個問題:
“是的,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尋找了一位新的向導,他根據我的身體狀況推薦了一條新的徒步路線,我們正準備沿著這條路線旅行。”
說這番話時,葉槭流用上了最真誠的眼神和語氣,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表情,都會覺得他全心全意且毫無保留地信賴著他口中的向導。
柯根就是這麼覺得的。
家境殷實的中產階級,年紀輕輕就是全科醫生,這樣的人一向很願意為最好的服務付錢,並且對現代社會有種理所當然的天真的信任,會在想不到的地方非常好騙……對於有錢人,柯根沒有太多正麵看法,他在腦海裡快速過了一遍艾登·諾蘭的資料,忍不住再度惋惜起自己失去了一個好客戶。
基於這份淡淡的惋惜,他的視線順著艾登·諾蘭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他口中的“新向導”。
淡金色的陽光從樹葉間灑落,一個白色長發束成高馬尾,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在彎腰接水,他穿著白色帽衫和塗鴉風格的外套,胸前掛著一隻晃晃蕩蕩的指南針,牛仔褲褲腳挽起了一段,露出腳踝和一截小腿。
當柯根看過去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道視線,瞬間抬頭,直勾勾看了過來。
下一秒,他咧開了嘴,開心地笑著,伸長手臂揮了揮,就差原地蹦跳兩下。
他剛想要開口,似乎想到什麼,又改了稱呼,喊道:
“……諾蘭先生!諾蘭先生!諾蘭先生!”
水龍頭裡的水流嘩啦啦衝刷著地麵,濺起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陽光,陽光下的少年看起來年輕又無憂無慮,怎麼看都和“經驗豐富”毫無關聯。
“……”柯根沉默地轉頭看向身邊的艾登·諾蘭。
他的判斷果然沒有出錯,黑發藍眼的醫生同樣露出了笑容,幅度不大地揮手回應對方,神情透著信任和滿意,仿佛看不出自己的新向導不可能有多少穿越荒野的經驗,完美詮釋出了什麼叫“人傻錢多速來”。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愛爾蘭有這麼年輕的向導,這不會是這小鬼第一次帶團穿越愛爾蘭吧……就算我和諾蘭說這個年齡的小鬼不可能有經驗,他也隻會嗬嗬笑著說“沒關係”吧……柯根感到了些許窒息,一時間憋得說不出話。
他恨不得趕緊結束這次帶團,找個小酒館喝上兩杯威士忌,和他的好友談論這個極具挑戰精神的奇葩組合,發泄一下不吐不快的情緒。
總算控製住表情,柯根吸了口氣,深深看了艾登·諾蘭一眼,猶豫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進入荒野後,一切信號都會消失,gps和指南針也會失靈,如果你遇到什麼危險,可以在順風的位置吹響口哨,運氣好的話,你的聲音可以傳出去很遠,或許我能夠聽到。”他語速很快,“要是這樣行不通,你就在森林裡找一棵樹,找到向南的樹枝,在樹枝正下方的地上劃出一個倒三角形,從左到右到下,三個頂點分彆放上一根白骨,一片山毛櫸的樹葉,一件你隨身攜帶的東西,接著請求灰王,迷霧之主,霧之宮廷的主人為你指明道路。”
艾登·諾蘭似乎不理解他在說什麼,深藍色的眼眸中浮現出一點迷茫,像是蒙著淡淡的灰霧,但還是溫和地點點頭,微笑著回答:
“我會記住的,謝謝你,柯根先生。”
鑒於他還要帶領旅遊團裡的其他人,艾登·諾蘭又明確拒絕了他,柯根也無法做到更多,聽到諾蘭明顯不以為意的話語,他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終隻能點點頭。
離開之前,柯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醫生和他的向導還在毫無危機感地聊天,完全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經曆什麼樣的凶險。
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麵了,下次看到他們的名字,估計就是在救援隊的失蹤名單上了……柯根不抱多少希望地想,忍不住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