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有些遲疑,眼睛慢慢抬起來,望著葉槭流,問
“那些不應該是供奉給您的祭品嗎?我可以拿嗎?”
葉槭流無所謂地點頭,說
“當然可以。”
卡特眨了眨眼,沒有再說任何話,按照葉槭流說的,拿了葡萄和蘋果,退到一邊,端端正正地啃了起來。
他進食的動作雖然不粗俗,但和葉槭流看過的還有很大的差彆,能看得出來沒有接受過禮儀訓練。
不知道這個角色裡有多少是卡特自己的過去,如果這部分也是真的,那他的出身估計不太好……葉槭流習慣性地進行著觀察和分析。
他停頓了一下,突然有些迷惑。
等一下,就算現在掉進角色裡,他也是卡特·拉斯維加斯,完全不需要我操心,甚至他的這一麵也是演技和謊言,但我還是不自覺地開始擔憂起來了……葉槭流發現自己好像又被卡特帶跑了,和剛剛撿到奧格時的心態差不多,總擔心自己的信徒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他遲疑著要不要端正態度,抬眼一看,發現卡特已經慢慢吃完了水果,正在默不作聲地啃蘋果果核——果核已經消失了一半。
葉槭流?
一瞬間,葉槭流意識到了卡特為什麼會這麼做
這裡是無聲之月的神殿,他麵前的是神靈,而且神靈正在看著他,除了把果核吃掉,他沒有地方處理這些垃圾。
——這種改變並不明顯,但在意識到麵前的是神靈時,卡特就調整了自己的態度,自然地從之前的花言巧語過渡到了現在的順從乖巧,在親近和恭敬中尋找到了一個平衡。
哪怕現在的確是個孩子,他也很清楚,神靈和凡人之間存在不可逾越的天塹。
葉槭流掃了眼桌上的食物,發現基本上都有皮或者核,的確沒什麼選擇。
他抬起右手,手指微微一動,卡特手中的蘋果核忽然和空間一起破碎,消失不見。
蘋果核破碎消失的瞬間,卡特倏地垂下眼睛,手指微微蜷縮起來,又被落下的衣袖蓋住。
是因為沒有多少記憶嗎?怎麼看起來好像對啟的特性有些害怕……葉槭流深深懷疑自己可能還要教卡特這是什麼,甚至需要從零開始教他什麼是道路。
葉槭流“……”一些痛苦的記憶忽然間湧了上來。
他做了下心理準備,開始和卡特解釋道
“這是啟的特性,啟能夠‘開啟’無處不在的門,我已經把它丟去了彆的地方。這一重曆史應該也有凡人能夠用類似的能力,不過應該很少見。”
葉槭流端詳著卡特,說
“你看起來有些害怕。”
他的語氣刻意柔和了很多,但其中的無奈意味迅速被卡特捕捉到。
他立刻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
“您是神靈,我隻是凡人……”
綠眼睛慢慢抬起來,倒映著神靈的臉,卡特仿佛有些猶豫,語速很慢地問
“可以請您不要傷害我嗎?”
葉槭流“……”
直覺告訴我,這一半是裝的……但這也太新鮮了,那個騙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話,而且麵對的是我,不是“輝光”……真應該把這一段錄下來,等他從角色裡出戲後拿給他看,到時候他的表情肯定很精彩……葉槭流手指微微一動,有些控製不住想要錄像。
但想到以後卡特會拿回這段時間的記憶,葉槭流隻能遺憾地打消“以無聲之月的身份和他對話”的想法。
他在心裡做了個深呼吸,向著卡特伸出右手,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停下。
“我知道你沒有太多記憶,”他說,“但你覺得這隻手傷害過你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誰讓之前我也打不過你……葉槭流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卡特認真做出回想的模樣,不知道想了什麼,搖了搖頭,說
“我覺得沒有。”
緊接著他盯著葉槭流,問道
“那您需要我做什麼呢?”
葉槭流“……”
比起葉槭流所了解的卡特,眼下的卡特表現還是好懂了些,比如說他直接跳過了“我需要證明我的價值”的想法,而是以“我有你需要的價值”為前提,換句話說,他其實沒有怎麼相信葉槭流剛才的話。
“我不太熟悉現在的語言。”葉槭流也沒有太糾結,“而你看起來很擅長。”
卡特眨了眨眼,笑了起來。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會做好的。”他禮貌地說。
緊接著,卡特又露出思考的神情,提出一個問題,為難地問
“明天祭祀儀式時,祭司會進入神殿,那時候我應該怎麼辦呢?”
“我聽不懂。”葉槭流平靜地提醒他。
卡特的眼睛彎了彎,又斟酌著語句,仿佛真的在苦惱,問
“可是我該怎麼向他們解釋我的身份呢?”
你這一臉躍躍欲試想騙人的表情藏不住了……說實話,你說什麼我也聽不懂,難道不是你隨便說嗎……葉槭流在心裡嘀咕,裝作思考的樣子,回答道
“你可以自己決定。”
既然卡特想要借用他的身份來騙人,那麼短時間內估計是不會逃跑了。
說到這裡,葉槭流也考慮了一下,他不可能一直讓卡特代替他說話,畢竟這家夥是個騙子,很難說他會說什麼,那麼就需要解決“無聲之月開口天地寂靜無聲”這個問題。
他打開桌麵,目光一掃,一張卡牌落入空槽,緊接著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支骨笛。
——加西亞在第一重曆史出於好玩製作的這支骨笛,拆成兩支的時候,一支吹奏時能夠讓周圍所有聲音都消失,這時如果有人拿著另一支,就可以在寂靜之中開口說話。
因為這支骨笛也是神秘學材料,加西亞順手給葉槭流後,葉槭流立刻熟練地把骨笛收上了桌麵,也因為這個,骨笛幸運地避免了和加西亞身上物品一起粉碎的慘烈結局。
正常來說,在第二重曆史裡,這支骨笛也是發揮不了作用的,但如果是卡特拿著,情況就不一樣了……葉槭流利落地把骨笛拆成兩支,將吹奏無聲的那支遞給卡特,詢問道
“你會吹笛子嗎?”
……
晨曦彌漫在蜂蜜金色的天邊,與蒼白的新月交相輝映。
在祭司的幫助下,紅海皇帝先是在晨宮裡沐浴,換上祭祀服裝,手持儀式器具,和昨天一樣,三人一起步入無聲之月的神殿。
但和昨天相比,紅海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突然,無論是永恒月亮忽然帶走了一個孩子,還是祂的神威忽然間從神殿中流瀉而出,都是之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昨天到今天,諾馬爾赫都在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儘力降低這件事的後續影響。
但整座希娜城的人都感覺到了神靈的氣息,感覺得到波動來源於無聲之月的神殿,這種事不是簡單就能壓下去的。
現在全城都在議論紛紛,人們在街頭巷尾交頭接耳,流言像是長了翅膀,飛得到處都是,諾馬爾赫更是忙得焦頭爛額,還要應付那隊外來商人——他們堅稱有人當街擄走了他們的成員。
……那個孩子也是個謎團,紅海皇帝也不確定永恒月亮為什麼忽然帶走了他,商隊說他們是在沙漠裡遇到他的,帶著他來希娜城找他因為拐賣失散的哥哥。
皇帝陛下一開始還耐心了解了一下,聽到這裡立刻意識到得不到收獲——總不能這個孩子嘴裡的“哥哥”就是永恒月亮。
難道是因為他當時戴著黃金和祖母綠的首飾?黃金與祖母綠是無聲之月的象征,也是供奉祂的最好祭品,祂隻是把那個孩子當做祭品帶走了?無數想法填滿了紅海皇帝的腦海,讓他的步伐不自覺放慢下來。
忽然,他的視野邊緣出現了一抹金色。
紅海皇帝抬起頭看去,金發綠眼的孩子坐在神靈居室外的台階上,穿著和永恒月亮樣式相近的衣服,長長的衣擺蓋住了手指,細瘦的手裡拎著一支光澤柔潤的骨笛。
他此時的位置已經說明了很多。
紅海皇帝停下來,定定注視著他,壓下心裡湧動的複雜情緒,問道
“可以讓我進入神殿,覲見偉大的永恒月亮嗎?”
金發孩子點了點頭,隻是他的神情平靜而成熟,遠不像這個年齡應該表現出來的,甚至讓紅海皇帝恍然看出了一點永恒月亮的影子。
他聲音低沉地問道
“我能夠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嗎?”
年幼的侍者手持骨笛,點了點頭,看起來有了些孩子的乖巧。
“我是神座前吹笛的侍者。”他轉身向著神殿走去,說,“跟我來吧,永恒月亮在等待你的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