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深深地低下去,交疊的雙手擋住了臉上的表情,隻有嘴角揚起了明顯的弧度。
好在葉槭流一直沒有把自己當成卵,對於卵的盟友都懷抱著強烈的懷疑,沒有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所以即使是現在,他也沒有什麼落差感。
隻不過葉槭流還沒有想好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他心裡還有另一層隱隱的預感。
哪怕他不想要開啟第七門關,恐怕也不太可能。
就算卵沉睡在他之中,也不能說他完全沒有意識,如果葉槭流拒絕繼續晉升,卵難道不能做些什麼讓他不得不晉升嗎?
所以我能做的,隻是在不暴露卵在我之中的前提下,儘量拖延時間……但另一方麵,我也要考慮身份被揭穿的可能,畢竟輝光即使死亡也能夠歸來,殺死我的話,真的能殺死卵嗎?這件事恐怕存疑,而且在那之前,我也會先碎裂,所以如果我表現出拒絕晉升的態度,或許就會有誰突然出現,讓七神以為我就是“卵”呢?葉槭流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他想到了消失的渡鴉。
過了片刻,葉槭流重新抬起頭,從溪水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走向卡特的方向,打算去問問他到底打算裝模作樣到什麼時候。
他走到長著苔蘚的樹邊時,卡特正好抬起頭,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他語氣輕快地說:
“啊,冥想時間結束了是嗎?看起來我做出了一個好決定,希望你有享受到這一段靜謐的時光。”
葉槭流:“……?”
你為什麼能把找不到路說得好像有意停下來給我時間整理思緒這麼清新脫俗?
他沉默了幾秒,說:
“你想聽我因此感謝你嗎?”
“能夠聽到朋友的感謝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卡特眨了眨眼睛,話鋒一轉,“不過現在還不是道謝的時候,不是嗎?我想聖林的主人已經預見到我們的拜訪了,我們恐怕不應該讓她等待太久。”
大約是葉槭流的懷疑和冷漠清晰地寫在了臉上,卡特立刻識趣地轉移了話題,葉槭流也不和他糾纏,跟在他的身後,向著遠處灑滿陽光的森林走去。
十幾分鐘後,一座略顯破敗和荒蕪的古老神殿遺址出現在葉槭流的視野中。
如果不是卡特指出,葉槭流很難想象這就是一位神靈侍者的居所。
這座神殿規模並不大,又隱藏在深林中,也因此沒有受到太多保護,神殿門前的火盆裡落滿了腐葉,支撐神殿的石柱上遍布風化的痕跡,雕像的輪廓也已經模糊不清,青翠的藤蔓纏繞著神殿肆意蔓延,舒展開層層疊疊的綠葉,仿佛新葉織就的鬥篷。
神殿後方,靠近山壁的位置,有一道小小的瀑布,泉水從山壁上傾瀉下來,落入圓卵石砌成的水池裡,水流沿著卵石溢出來,消失在厚厚的落葉下。
卡特隨手摘下開著花的藤蔓,走向神殿後方的泉水,邊走邊從摘兩旁盛開的野花,手指靈活地在葉莖和藤蔓之間穿插。
等他走到泉水前時,他的手裡已經出現了一串編好的花環。
在熹微的林間光線裡,卡特屈起一條腿,把手中的花環放進泉水裡,看著花環沉進清澈的水裡,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瀑布。
水流仿佛不夠清晰的鏡麵,映出模糊的人形輪廓,在下個瞬間,忽然清晰起來,浮現出了一道少女的身影。
她有著及肩的灰發,清澈的紅色眼睛,兩隻毛絨絨的耳朵從發絲間探出來,高高豎著,耳朵尖上殘留著兩個小小的缺口。
卡特習慣性地露出笑容,剛剛要開口,灰發少女的目光已經直直落在了他身上。
“是你,大騙子。”她說,“把我的貓還給我。”
葉槭流:“……”
他艱難控製住自己沒用目光譴責卡特。
麵對迎麵而來的質問,卡特依舊維持著毫無破綻的微笑,充分展現出了騙子的心理素質。
不等他說話,灰發少女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在葉槭流的身上。
“他沒有和你說我的名字。”她說。
葉槭流:“……我想是這樣的。”
灰發少女語氣毫無起伏地說:
“因為他根本不記得任何人。”
葉槭流:“……”
灰發少女直視葉槭流,紅眼睛一眨不眨:
“狄安娜,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