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昨天在萬神殿試探出來的?”
“刃道路的天命之人很難和平共處,這和信奉哪位神靈無關,”卡特噙著笑說,“經過一晚,萬神殿也沒有從我們口中消失,看來目睹他的孩子們的屍體的憤怒也沒能讓伊那科斯與西澤爾之間發生戰鬥,他們的關係明顯比我們以為得要好,你不這麼認為嗎?”
原來你是故意乾掉那麼多枯葉蝶之子的……如果是這樣,伊那科斯是為了西澤爾留在羅馬的?他和西澤爾會合謀做什麼?飛蛾的眷屬和將軍的下屬……卡特說過,在倫敦時支持他的神靈就有將軍,伊那科斯又是飛蛾的狂信徒,他和將軍的下屬怎麼有合作關係……葉槭流微微皺起眉,思考著種種可能,越發覺得伊那科斯的目的撲朔迷離。
與此同時,他對這個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神靈侍者充滿了警惕,迫切想要知道關於對方的更多事情。
想了想,葉槭流略顯凝重地問:
“伊那科斯的準則是什麼?”
在狄安娜口中,和伊那科斯戰鬥總會失去一些什麼,而且找不回來,昨天在萬神殿時,他看見枯葉蝶之子瘋狂湧向卡特……
葉槭流忽然心裡一突。
他發現自己對枯葉蝶湧向地麵的那一幕印象很模糊,勾勒不出具體的場景,仿佛畫麵中央空了一塊,隻能想起直直貫下的赭紅色旋風。
“看起來你已經發現了。”卡特似笑非笑地說。
葉槭流閉上眼睛,從他進入萬神殿開始回憶,很快在記憶中察覺了空白,不過從符合邏輯的角度,他也明悟了發生了什麼。
“被枯葉蝶之子觸碰到的事物消失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而且消失的不止是事物本身,它們的存在也從我的記憶裡消失了,那裡應該有開會的桌椅,還有果盤,但我現在去回憶卻什麼也不記得。這就是他的準則?”
“很接近。”卡特含著笑點了點頭,“伊那科斯的準則能夠讓任何事物消失,無論是一顆蘋果,還是一個人,有關這些事物的記憶也會從他人腦海中消失。如果他讓一座城市消失,那麼不會有人再記得這座城市,連同裡麵的人,人們隻會覺得這座城市從未存在過。就算他們不在這座城市的親朋好友,也會徹底忘記他們,他們的父母會以為自己從沒有過孩子,他們的子女會變成孤兒。這座城市在曆史中也會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字裡行間的空白。”
葉槭流聽得毛骨悚然,想到自己和枯葉蝶之子曾經那麼近,越發感覺自己在危險邊緣遊走了不止一次。
所以卡特能從“我和他還記得萬神殿”這件事判斷伊那科斯沒有出手……被枯葉蝶之子觸碰到的桌椅果盤在我的記憶中都變成了空白,如果換成我……不知道伊那科斯能不能連帶著讓卵消失?估計不可能,卵畢竟是輝光中誕生的,伊那科斯的位格恐怕不足以讓輝光消失……
意識到這點,葉槭流沉默一瞬,在心裡歎了口氣,心裡的遺憾反而大過了後怕。
他揉了揉太陽穴,看向卡特問:
“這和關於海洋的記憶有點像?”
“啊,你能聯想到這一點,這很好。”卡特讚許地點點頭,隨後解釋道,“不,這兩者區彆很大。關於無光之海的記憶,最終都會流向無光之海,但因為伊那科斯消失的事物並沒有去那裡
。那些事物其實還存在於原來的位置,隻不過他們的本質已經發生了變化,無法再被任何感知方式所觀測,和現實也無法再發生交互……就算他們還在那裡,他們也已經變成了一種你無法理解的存在。”
也就是說,無法看到,無法聽到,也無法觸碰到……葉槭流沉思著站起身,走到櫃子前,打算給自己倒一杯咖啡。
他一邊倒咖啡,一邊回頭瞥了卡特一眼,心想這家夥被枯葉蝶撲了一身居然還好好的,反而是枯葉蝶死了一地,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等了幾秒,葉槭流忽然發現他沒有倒出一滴咖啡。
他低頭一看,意識到摩卡壺隻能煮一杯的量,剛剛卡特給他自己倒了一杯後,壺中已經空空如也。
……葉槭流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帶著空杯子重新落座。
他繼續剛才的問題:
“所以下一步是弄清楚伊那科斯的目的?”
“這可能不容易。”卡特站起身,走到懸櫃前,打開櫃門,“試探他的行為本身就具有很強的危險性,我和他處於同一道路,這讓我們幾乎不可能提前發現彼此,而下次我和他近到足以發現彼此的距離時,他就不會像上次那樣看著我離開了。”
他隨便拿了罐超市買的咖啡粉,隨後拎著摩卡壺去了廚房。
然而其他不熟悉伊那科斯的存在靠近他,很大可能會被他從現世抹去……在羅馬的可是他的本體,還包括了他的一大群兒子……葉槭流越想越覺得棘手,於是轉換思路,想起了另一件事,抬頭問道:
“既然你甚至打算把費雯麗拉進劇本,那麼你覺得請求天地之燈在這方麵給予一些幫助怎麼樣?”
至少我可以用這個身份做些什麼我現在做不到的事情……葉槭流暫時也沒想到他能做什麼,不過覺得這會是一個思路。
卡特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這不會是我的意見。從故事的角度,祂是個難以控製的角色,你無法預測祂的意圖和行動,放任祂隨意行動的結果,恐怕是祂會變成劇本失控的源頭。
“當然,如果你真的認為這會是個好想法,那麼我也很欣賞你為自己增加難度的決心。”
他走出廚房,把摩卡壺放在爐上加熱,邊等著咖啡煮開,邊仿佛閒聊一樣說:
“況且,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太多。就算‘瑰奇劇院’能夠接受劇本包含已經發生的事,你也不可能在一切發生後再將劇本投入劇院吧?”
我有理由懷疑,你隻是出於創作者的獨占欲,不打算讓一位神靈插手這項工作……葉槭流又劃掉了本子上的一個想法。
昨晚在本子上寫下的雜亂無章的想法,在討論中或者被采納或者被舍棄,他的創作思路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劇情走向不再仿佛隔著濃霧,故事情節也在腦海中悄然孕育,一個個麵目模糊的角色似乎也出現在了背景裡,等待著走入這個故事之中。
這不是葉槭流經曆過的第一次關於創作的討論。
上次是在第一史的懸崖上,那時候和葉槭流進行類似探討的人是加西亞,由於葉槭流還算是比加西亞稍微多了解一點,所以那次基本上隻有他在講,加西亞則扮演那個傾聽的角色。
在葉槭流的記憶裡,那次討論並不會讓人覺得枯燥,反而縈繞著某種輕鬆的溫情氛圍。
雖然不能說完全坦誠,但對他們來說,坦誠其實也不那麼必須。一個已經揭開了所有秘密的角色,和一個還保有秘密的、還在劇本中掙紮的角色,在卵的眼中,他們的身份並沒有太多的差彆,那個出自神靈之手的劇本對他們來說的確就像是命運。
這次探討則是另一種風格,坐在葉槭流對麵的人換成了卡特,哪怕他是風格和卵不一樣的創作者,他所擁有的創作
經驗也是葉槭流遠不能及的,甚至葉槭流很長一段時間裡就在他的劇本中東奔西走。
所以就算拋開卡特神靈侍者的位階,在麵對卡特時,葉槭流很難把他當做同等的對象看待。
特彆是裁決局完全把“倫敦之夜”當成我和卡特的一次合作了……這家夥又真的成了我的信徒,我連反駁辯解的餘地都沒有……葉槭流呼出一口氣,決定晚上不能想這些事,否則他覺得他很可能會半夜寫著寫著忍不住抽出槍,對著他和卡特房間之間的牆壁來兩下。
但這不妨礙他用略帶諷刺的語調說:
“裁決局現在覺得你和我是一夥的,在‘瑰奇劇院’裡上演的劇目是我們共同撰寫的,他們這次倒沒有猜錯。”
咖啡煮開,萃液滾滾溢出,卡特端起咖啡壺,倒了一杯咖啡,遞到葉槭流的麵前,笑著問:
“除了我們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麼親密無間?”
葉槭流一口氣喝完咖啡,端起餐盤和咖啡壺去廚房清洗,洗完後帶上自己的筆記本,一臉苦大仇深地回到房間,準備開始寫劇本。
他把筆記本在桌麵攤開,拿出新的本子放在下方,盯著筆記本上的一行行文字發了會呆,隨後平靜地推開筆記本,從抽屜裡拿出一張信紙,開始寫給加西亞的信。
在工作之前,先寫點輕鬆不費腦子的東西好了……葉槭流苦中作樂地想。
他唰唰在信裡寫下上次忘記寫的事情:經過很多事情,他已經順利晉升第六等階,等階正式超過了加西亞……
而他最近也沒有做什麼,不過是因為盧那家族被其他家族狙擊,於是他一通突突把敵人打得請求和解,然後在求和會議上乾掉了對方的教父,順便獲得了兩件3級刃遺物,其中一件或許是某人現在急需的——這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輕鬆的休閒時間很快過去,一張紙寫完,葉槭流終於放下筆,第一次有了意猶未儘的感覺。
為了不讓自己再補上幾句話,葉槭流迅速折好信,隨後目光重新落在筆記本上,拿起了筆。
他準備開始寫劇本。
……幾分鐘後,葉槭流猛然發現他正在轉筆,蓋上蓋子的中性筆在他的手裡飛快旋轉,並且他已經盯著轉筆發了幾分鐘的呆。
他抬起頭,隻覺得空白的頁麵正在對他發出嘲笑。
和筆記本麵麵相覷幾秒,葉槭流默默合上筆記本,打開墨綠桌麵,決定忍辱負重,發揮一下作為神靈的高尚情操,去看看自己的信徒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這絕對不是因為寫不出來劇本……葉槭流一麵安慰自己,一麵向桌麵上看去。
他的瞳孔忽然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
桌麵上,在奧格的卡牌旁邊,整整齊齊排出了三張【入迷】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