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種小麻煩還不至於讓我放棄我的信徒。”他帶著笑意,安慰奧格道,“這不需要你擔憂,等回到聖所,就好好休息吧。”
離開奧格的意識,葉槭流回到漫宿之上,打開墨綠桌麵,把他的卡牌移到了【教派總部】裡。
考慮到聖所和葉槭流或者墨綠桌麵都沒有太大關係,這算是眼下最安全也最便宜的做法。
望著桌麵上奧格的卡牌,葉槭流原本輕鬆的心情又漸漸凝結成了沉重的壘石。
卡牌上,原本應該繪製著金發少年的麵孔,然而現在,這張卡牌已經和葉槭流印象中完全不一樣了。
鮮紅的血液從卡牌上方流下,仿佛一隻纖細的手,輕輕蓋住了少年的臉。
【迷失途中的門徒奧格】
【道路:杯】
【階段:第五等階“潮汐”】
【描述:奧格尋見了血與火,一切答案都在血中。】
【瘋狂:幻痛】
【身份:你的學生、祭品、護衛、擁護者,與所有物……或許很快便不再是。】
赤杯見證了奧格的晉升,她是鮮血與生命之神,而卡牌又有了“一切答案都在血中”的描述,卡麵也發生了變化,那麼最壞的可能,赤杯在奧格的身體裡留下了什麼汙染,奧格本身已經不安全了……葉槭流深深吸了口氣,開始思考解決的辦法。
他需要儘快決定,解決赤杯帶來的影響,或者把汙染限製在奧格身上,不讓他與葉槭流以及其他信徒接觸,避免這種汙染在教派內不斷擴大蔓延。
他看向桌麵上的卡牌,墨綠桌麵上的信徒卡牌一定程度上相當於信徒本身,對卡牌施加的影響,會完全反映在信徒的身上。
桌麵上並沒有出現警示,意味著至少現在,赤杯的觸手還沒有觸碰到葉槭流,他要麵對的並不是神靈本身。
葉槭流伸手拿起奧格的卡牌,一道道透明虛影迅速浮現在卡牌下方,每一張卡牌的卡麵上,都能看到刺目的鮮紅緩緩滴落,仿佛一聲輕柔的嘲笑。
源於葉槭流自身的奧秘湧入手中卡牌,刺目的血跡漸漸發光,從卡麵上脫離,露出卡麵上奧格被遮住的麵孔,似乎離成功不遠。
然而下一刻,卡牌上方忽然湧出了新鮮的血液,鮮血沿著卡牌迅速流下,以更快的速度,再次蓋住了奧格的臉。
果然辦不到……這是由一位神靈直接施加的汙染,而且從奧格的描述來看,整個過程都充滿了詭異的氣息,以我現在的位階,就算有墨綠桌麵也無法驅散這股力量……葉槭流鬆開手,腦海裡轉動著不同的念頭。
如果是卵,麵對這種局麵,可能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可惜葉槭流不是卵,他從輝光那裡繼承而來的事物寥寥無幾,他現有的手段,都不足以徹底清除這種危險。
沉吟片刻,葉槭流再次伸出手。
點點暮紫色光華從四周彙聚而來,在卡片上形成了重重疊疊的光芒鎖鏈,伴隨著清脆的“哢”聲,一枚鎖眼在卡麵中央浮現,一根根鎖鏈同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輝,一時間沒過了卡牌上的血液。
下一秒,這一具現化的形體消散不見,奧格的卡牌重新落回桌麵,卡麵比剛才暗淡了許多,變成了沉寂的灰色,表麵偶爾閃過淡紫色的波紋。
葉槭流再次檢查卡牌,看到卡牌上多了一個新的【囚犯】標識。
這樣汙染應該就不會外泄了……葉槭流不算滿意,但也暫時放下心來。
唯一的問題是,奧格需要委屈一段時間,這期間他無法使用奧秘,而且必要的話,他的感官也會被葉槭流一並“關上”,那時候他將會和行屍走肉沒有區彆。
可惜葉槭流沒辦法這樣處理海洋的感染,如果他這麼做,最後那張【冥界犬的殘骸】卡牌可能會在自身基礎上不斷膨脹,最後變成桌麵上最龐大的怪物。
帶著淡淡的擔憂和悵惘,葉槭流向後靠在椅背上,思緒也漸漸飄遠了。
不知道狗狗們在海洋是什麼情況……
……
無光之海。
六角小船在海麵上航行,布萊克乖乖地坐在船上,由格溫內特驅動小船,帶著他們前往海洋邊緣的鈴珠海。
他們現在一點也不敢亂動,擔心記憶還會像手風琴一樣晃出來。
雖然格溫內特幫助他們稍微“銘刻”了記憶,讓他們的記憶不至於再次主動飄出,但祂也和布萊克說,在離開海洋前,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布萊克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
格溫內特分給他們的記憶不多,隻是讓他們能在海洋維持正常的感知,於是離開了塵世之蛇的遺骸後,海洋也變回了布萊克來時看到的那樣,視野中連個參照物也沒有,無論往哪個方向看,都隻能看到幽深而又空曠的黑暗,和格溫內特的觸須散發出的一點光芒。
但我們還沒有徹底理解第七等階對應的準則……遺物和影響不需要我們考慮,追思女士說過,祂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在海洋的實習結束的話,就隻能依靠時間或者靈感來理解準則了……狗狗們不是沒有信心,隻是憂慮那樣會不會太久。
飄在海麵上的小船忽然晃了晃,格溫內特抬起頭,發辮內的羽狀細枝飄動,深紅眼眸望向不可知的黑暗深處。
布萊克頓時收起思緒,警惕地豎起耳朵,向著遠處張望,不知道格溫內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隻有祂能看到的東西。
格溫內特沒有讓他們等待多久。
“真煩人。”祂的情緒明顯變差了,整個人又陷入了某種消沉低落的氣場裡,低聲自言自語,“糟透了,偏偏是這個時候……”
說著,格溫內特深吸了口氣,看向布萊克,說:
“接下來對你會很危險,如果你掉進海洋裡,我恐怕沒辦法把你完整地撈回來。要是你掉了點什麼,就隻能放棄了。”
布萊克一驚,急忙問:
“什麼!是您也沒辦法抵抗的敵人嗎?彼世之王?”
格溫內特愣了下:
“不……不是,我沒事,隻有你會危險。”
布萊克:“?”
不等他們再問,格溫內特已經伸出了手,說道:
“凱斐·杜爾來了。”
似乎祂話音落下,小船開始升高,布萊克驚悚地發現,兩側的海平麵升了起來,緊接著掀起了滔天巨浪。
仿佛一道看不到儘頭的高牆拔地而起,漆黑巨浪瞬間升到了數百米的高度,被觸須光芒照亮的輪廓,宛如深邃漆黑的山峰,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死寂之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巨浪已經向他們劈頭拍下。
“叮當。”
鈴鐺的清脆響聲,在海洋中蕩開看不見的波紋,漆黑如墨的海麵忽然漸漸漾起反光,映出了一點明亮通透的光芒。
格溫內特取下了小船的桅杆,桅杆上懸掛著一盞提燈,之前布萊克並沒有怎麼留意到,現在他們看過去,發現這盞提燈有著太陽光芒形狀的雕花柵格,蓋子四角懸掛著銀白色的小鈴鐺,形狀像是無聲鈴珠的花苞,不像是提燈原本就有的配件。
伴隨著清脆的鈴聲,提燈四壁的柵格紛紛落下,布萊克瞬間察覺到危險,顧不得多看,也顧不得多想,立刻變回了骨犬的形態,眼窩中猩紅火焰跳動,身周冰冷氣息彌漫,似乎一切都在褪色。
下一秒,提燈光芒大放。
海浪靜止了,劈落的浪頭停在空中,太陽光芒的影子映在靜止的巨浪上,仿佛海水凝結成了黑色的堅冰,海洋又回到了不變的死寂。
麵前濃鬱的黑暗忽然散開,一隻龐大的馬首從中探出,低下了頭,對著麵前的小船,空洞的眼窩中,無數斑斕蛆蟲在裡麵爬動。
對上那雙布滿蛆蟲的眼窩,布萊克忽然顫抖了一下,沒由來地產生了極大的恐懼,他們感覺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腐朽,仿佛刹那間時間的河流穿透了他們,將奧秘和記憶一起隨著河流帶走,組成他們的所有記憶都在不可阻止地流逝。
虛無中,響起了仿佛膠片撕裂的聲音,一道道記憶虛影從布萊克身體裡飄了出來,他們就像是被拉長成了時間中的殘影,不穩定地晃動。
海洋是彼世之王的國度,身為祂的神靈侍者,哪怕凱斐·杜爾的力量已經極度衰弱,也不是布萊克能夠抵抗的。
忽然間,一道柔和的太陽光芒籠罩了布萊克,他們的殘影立刻像是麵條一樣被拉回本體,隻有一點沒有來得及拉回,化作點點晶瑩的顆粒,融入了海洋中。
桅杆被格溫內特握在手中,看起來更像是一把法杖,祂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連外形也維持著正常,隻有身上羽狀鬥篷緩緩飄動,提燈散發出的太陽光芒在鬥篷上流淌。
但布萊克知道,這隻是他們在維持正常感知的前提下看到的畫麵,所以一切都在以他們感官能夠理解的方式呈現。
而格溫內特所處的,更真實的感知視角,是他們現在難以觸及也難以理解的。在那裡發生的戰鬥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們現在根本無法觀測到。
格溫內特舉起提燈法杖,鈴聲再度響起,祂在光芒中漸漸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祂的身後慢慢投影出一道巨大的影子,黑暗中無數觸須舞動,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氣息。
太陽光芒映出的觸須迅速越過了海浪,不知怎麼,抓住了凱斐·杜爾的身體。
在格溫內特和凱斐·杜爾的感知裡,一切大概沒有這麼簡單易懂,但在布萊克感知裡,他們看到觸須融入了凱斐·杜爾的身體,緊接著,仿佛煙霧的灰馬開始變化,身體不斷扭曲變形,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祂的身體裡肆意衝撞。
下一瞬間,灰馬突然爆開,無數透明的羽星水螅從中噴湧而出,仿佛爆炸的煙花。
格溫內特說到做到,說見凱斐·杜爾一次就打一次,眼下也毫不含糊。
“叮!”
又是一聲鈴聲,小船隨之劇烈晃動,然而布萊克已經完全沒有去注意了。
記憶掉出來了……布萊克剛才開始就在拚命回想,現在他們終於想起來到底是什麼記憶掉進了海洋。
有主人的記憶。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他們的思緒仿佛空白了,什麼都沒想。
身體動得比意識更快,立即做出了反應。
“!”格溫內特意識到布萊克的舉動,想要阻止,卻已經遲了。
——骨犬跳進了海洋。
追上去之前,布萊克隻聽見了格溫內特帶著焦急的半句話:
“你們會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