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看見了,我隻是……不是我做的……我什麼都沒做……”
赫爾塔微微皺眉,看了索爾一眼,詢問他的意見。
目前他們已經知道了海瑟的姐姐是怎麼失蹤的,但赫爾塔不得不承認,他們依舊沒有取得多少進展。
索爾在這之前就完成了推理,但沒法找到什麼證據,客廳女仆隻是證實了他的推論。海瑟的姐姐顯然已經在一個布置了乾擾措施的地點了,他們占卜不出她現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是誰乾的,一切還是在原點打轉。
索爾看起來卻沒有任何氣餒的意思。
“你不是什麼都沒做。”他伸出手,在顫抖的客廳女仆麵前放下了什麼東西,“失蹤本應該更早就被發現,而你很清楚,你可以讓它被發現的時刻儘可能晚一點到來。”
客廳女仆低下頭,瞳孔的倒影裡,一片玫瑰花瓣落在桌麵上。
她嘴唇哆嗦著,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在某個瞬間,她忽然平靜下來,死死盯著索爾的眼睛,嘴唇顫抖了幾下,歪出一個扭曲的笑。
“是我……”
索爾最後一個走出房間,埃裡希跟在他身邊,一貫嚴肅的表情裡多出了點輕鬆,問道:
“隊長,你早就清楚能抓出這樣的一個人,從他或者她嘴裡問出主使者的身份和聯係方式嗎?”
“我不確定。”托裡亞說。
埃裡希微微睜大眼睛:
“什麼?”
“我隻是準備了相關的計劃。”托裡亞停下來,捏了捏鼻梁,歎了口氣,“我讓坎貝爾回去調查最近有沒有類似的失蹤案件了,這不會是唯一一起,上流社會處理這種事的第一選擇永遠不會是報警。”
埃裡希凝重地點頭:
“淑女失蹤會影響整個家族的名聲,更何況她們是‘主動’離開的。也許有很多起失蹤已經被掩藏了下去。”
他呼出一口氣,微微皺眉:
“所以這次失蹤案件背後是‘秘密帝國’,是教派中的高階存在隱藏了失蹤者的行蹤,使得占卜受到乾擾,並且提供了隱藏儀式的憑依,讓一個普通人也能夠借助相應的神秘學材料布置出儀式……又是這群信奉‘沉默之神’的瘋子,他們總是能把自己藏進什麼角落裡……他們教內的高階存在為什麼願意幫每個教徒隱藏秘密?”
“秘密帝國”是個信奉“沉默之神蘭德維蒂”這一邪神的密教,這個教派隻出現了幾十年,就登上了裁決局通緝名單的,在一眾大大小小的密教裡,算是最引人注意的那幾個之一,在此之前,索爾他們也接觸過一些有關它的事件,對它的印象不算好。
它的信徒將玫瑰視為沉默和嚴守秘密的象征,玫瑰花瓣則是“秘密帝國”常用的儀式材料,當他們想要表達一個秘密需要被隱藏,就會稱其應該歸入“玫瑰之下”。
“或許是因為這對他來說也是有利的,假設那位高階存在的能力建立在秘密之上,他隱藏的秘密越多,越能夠獲得更大的收益。”托裡亞思考著說。
埃裡希點點頭,說:
“我們已經問出了他們和女仆平常聯絡的地點,下一步就是派人手排查那片地區了,我回去寫向上麵申請調派人手的文件,隊長。”
他很快離開了現場,托裡亞在原地站了一會,慢慢走進花園。
先一步出來的赫爾塔正在花園裡,站在噴泉邊,抽著煙。
聽到身後接近的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地說:
“過來這裡,托裡亞。”
索爾走到她身邊,赫爾塔抬起手,遞了根煙過來,他拒絕了:
“不了,我不喜歡這個牌子。”
赫爾塔挑了下眉,輕笑了一聲:
“真的?小托裡亞,我教你抽煙時你可沒說什麼,現在你竟然開始挑剔我的品味了?”
托裡亞無聲地歎了口氣。他確實不介意……但索爾有他的堅持。
好在赫爾塔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緩緩吐出一團煙霧,安靜地走了一會神,慢慢說:
“她承認時的眼神,讓我覺得很熟悉。那種孤注一擲……絕望又可怕……會真的做什麼的眼神。”
他們從客廳女仆口中問出了她做這些事的原因。
她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孩子。在她生下孩子後,主人匆忙送走了這對他通奸的證據。他們被送去了不同的地方,而這個母親一直對那個孩子念念不忘。
所以當她發現她的孩子在“秘密帝國”長大,並且成為了一名蘭德維蒂的信徒後,她沒有多少猶豫就選擇了自己的立場。
赫爾塔吸了口煙,眼眸迷離中透著茫然:
“她真的願意為了那個沒見過幾麵的孩子付出一切,不是嗎?”
“也許是因為母性。”托裡亞斟酌著回答。
他說著這樣的字詞,內心深處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回答。
他和索爾在出生時就失去了母親,二十多歲時,他們又發現父親早已經死在了一場意外的大火裡,而就算他活著時,他們也沒有從他身上體會過……任何接近於“愛”和“付出”的情感。
他隻是期待這是答案,隻是覺得世界是按照這樣的秩序運轉的,萬事萬物都早早由輝光做出了安排,有什麼他不懂的東西支撐著所有事情在合理的範圍內發生。
母親總是愛著孩子的,她們總是願意為了孩子付出一切,她們的舉動值得同情也值得歌頌。
赫爾塔在煙霧後模糊地笑了笑。
“我想也是。”
她掐滅了煙,又恢複了一貫的灑脫,慵懶地衝著托裡亞擺了擺手,轉身從門口走了出去。
過了會,托裡亞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他轉過頭,向身後看去。
海瑟站在那裡,綠眼睛裡是迷路般的茫然。
“我……”她喃喃,“我聽到你們的話了。她是因為她的孩子……”
托裡亞看著那張年輕的麵孔,忽然感覺煙癮席卷了他,他的手指動了動,心想他剛才或許應該接過赫爾塔的煙。
“是的。怎麼了?”
海瑟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警察來了,他們帶走了她,我想告訴您,我聽到父親和警察說,他要讓她付出代價,她讓他狠狠丟了麵子……”她低聲說,“他們會滿足他的要求的,是嗎?”
“這讓你感覺很失望。”托裡亞輕輕說。
“是的,但這不是全部。”海瑟沉默了一會,忽然雙手捂住了臉,“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除了安娜和麗莎,其他女仆們總是住在樓下,安娜不會讓她們出現在我麵前。”
“你不憎恨她嗎?她是誘拐你姐姐的邪丨教徒的幫凶。”
海瑟放下手,露出了一張沮喪的臉,額頭皺出了皺紋,看起來幾乎有點醜。
她小聲嘀咕:
“但我姐姐離開時也沒想過她這麼做會毀掉她妹妹的名聲……不過我不在意這個,所以我不會特彆討厭她,也不會特彆同情她,我們扯平了。我會希望我們能夠找到她,因為她也是受害者,找回她是我作為裁決局一員應該做的。
“至於女仆,她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行為沒有嚴重到應該被那樣對待,法律……算了,至少我內心的正義是這麼認為的。你以前也這麼說過,指引我們前進的是我們心中的道德和正義。我們能做些什麼嗎,隊長?比如把她帶回裁決局?我們不會這樣對待她的,不是嗎?”
少女說著那些他們曾經相信的話,沮喪和難過已經像是灰塵一樣被洗去,那雙綠眼睛又一次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他們沒有說話。
他們隻是聽海瑟說著這些話,目光落在空白裡,隨後漸漸飄遠。
他們加入裁決局時才二十歲,第一眼看到的是裁決局的正當性和正義性。
他們的背後是白焰,一位神靈慷慨地眷顧於他們。索爾對於祂全無信任,那麼長的時間裡,他都想要找到另一條路。托裡亞和他有著同樣的迫切,隻是他對於他想要的道路有著更多的期待,他希望那會是個建立在公義上的秩序體係,哪怕它不夠完善,還存在著許許多多改進的餘地,他也願意用餘生去維護他相信的規則和律法。
他們都曾經以為他們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索爾閉上眼睛,然後睜開。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年輕、明亮、充滿希望,像是一朵純白的鳶尾花。她是這麼仰慕她的隊長,把他說過的話當做自己的信念,認為自己將會在踐行信念的道路上無畏地前進。
“是的,我們不會。”他幾乎是溫柔地說。
海瑟呼出一口氣,安心地揚起笑容。
“那接下來我們該搜查秘密帝國的藏身地了!隊長,這次我可以參加的吧?搜查時絕對會遇上很多鎖上的門,你們會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