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今日神京的天氣不好,早起天就陰沉沉的,剛過晌午,就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謝閔的采買計劃不幸夭折。
永樂宮裡,昭兒也因為小雨,不能出去踢球,隻好抱著一隻金絲虎貓在炕上玩。
那隻金絲虎貓瞧著十分威豪,卻乖乖地窩在昭兒懷裡,一動不動,近了才發現,竟不是隻真貓,而是一隻陶塑,卻栩栩如生,逼真到身上毫毛畢現。
小孩子大多喜愛貓貓狗狗,魏姝卻怕昭兒年紀太小,不防備被貓狗咬傷,便隻給他玩假的陶塑。
貓雖是假的,昭兒依然玩得興致勃勃,試圖拿自己最愛吃的馬蹄糕喂它,見它不吃,便自己多吃了半塊兒,當做替貓吃的。玩膩了他就趴在魏姝懷裡歇一會兒,不哭也不鬨。
魏姝不知道彆的一歲多的孩子是怎樣的,但她的昭兒自小就很乖,也很讓人省心,隻除了一直不會說話。好在太醫檢查他的嗓子沒問題,魏姝這才稍稍放下心。
魏姝陪著昭兒嬉鬨了一會兒,忽聽殿外宮人通報道:“周太傅求見。”
“快請進來。”魏姝神色微動,讓人先把昭兒抱了下去。
周太傅很快入殿見禮:“老臣見過公主。”
“老師不必多禮。”魏姝扶周太傅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歎息。
她心口驀地一沉,正常與周太傅寒暄後,便問起送去的壽禮周太傅喜不喜歡。
那是一方仿古的瓦硯,不算貴重,勝在雅趣。周太傅為人清正,太貴重的東西他反而不喜。
“公主有心了,臣十分喜愛。”周太傅答的卻有些心不在焉,反而忽然敘起舊來,“提起筆硯,倒讓臣想起為公主授課的時候,不知公主可還記得臣給公主上的第一堂課?”
魏姝道:“勉強還記得。”
魏姝五歲時,周太傅開始為她授課。因為當時年歲小,前幾堂課周太傅並未直接講書,而是由淺入深,先講了一些粗淺又有趣的道理,而第一堂課,講的是家與國。
魏姝說是勉強記得,實際看著周太傅,近乎完整地複述出了他當時在課堂上的話:“老師說,父母妻子田地房屋是為家,萬萬家則為國,先有國,再又有家,覆巢之下無完卵,故有匹夫以身報國。”
聽著魏姝一字一句念出十幾年前的話,周太傅臉上露出一絲懷念和不忍,但他還是又問道:“匹夫尚有報國之誌,公主呢?”
他向魏姝透露了密報之事:“萬一謝家真和契丹聯手,大安危矣,如今隻有同靺鞨結盟,才能化解危機。靺鞨王子看中公主,也並非是受人攛掇,而是王子確實鐘情於公主,非公主不娶。如今大安的安危,全係在公主一人身上。”
是的,他此次進宮,是為勸說魏姝主動答應和親。
不是他不憐惜魏姝,而是不得不以大局為重。
他勸魏姝同意和親,也不是為討好元和帝,而是怕那些對帝位尤不死心之人,會借此生事,以元和帝逼嫁先帝之女為由,引發內亂。
眼下大安外有憂患,內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亂起來。
他自認還算了解自己的學生,魏姝雖然驕縱,偶爾言行出格,但還是知理通情的。
從周太傅突然提起家國,魏姝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雖然心裡失望,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老師,她安安靜靜地聽完,像平時在課堂上那樣,同老師分辯道:“我最近看了不少有關西北和夷族的風俗遊記,裡麵都說到夷人野蠻,缺少教化。尤其是靺鞨人,族內懂漢文的人屈指可數,他們根本不知道何為仁義禮信,做事全憑喜好,大安與這樣的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周太傅卻道:“與虎謀皮,還是行之有效,這全要靠公主。公主是臣的學生,臣知公主心思才智非尋常女子可比,若是旁的公主去和親,臣或許還會擔心,但若是公主你,定能使兩國結盟穩固。”
頓了頓,他又說道:“臣想便是先皇還在,也是不忍見大安社稷動蕩的。”
魏姝聽他提起父皇,終於忍不住譏笑出聲:“社稷江山不能女人繼承,甚至連外孫都不能隨外祖的姓,可輪到穩固江山的時候,卻記起女人來了,老師你道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