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強忍著怒氣,為郭皇後辯解道:“郭皇後的事,是先皇受妖道蠱惑,誤會了她,才會錯下旨意,非是她不尊重先帝!”
郭皇後母儀天下,要她永遠不靠近魏姝還勉強使的,可哪裡有一國皇後不能參加宮宴的?
況且,二十年前郭皇後就因為此事受儘委屈,元和帝至今都愧疚當年不能保全她,如今自己當了皇帝,總不能還讓人繼續看她的笑話。
好在李閒雲出事,成了眾人眼中的妖道,那他之前的掐算自然就做不得準了,郭皇後克魏姝一事成了無稽之談,自然也就沒必要再恪守先皇的諭令,這本也是元和帝默許的。
謝蘭臣卻道:“可據臣所知,那李道長也並非全然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他曾觀測天象,推測某一年會有暴雪,提示先帝早做準備,之後果然應驗。他是殺害了先帝,罪不容誅,可這並不能證明他之前的所有事都是錯的。
“至少,郭皇後確實三次險些害死崇寧公主,若這還不算刑克,強行解釋為巧合,實難令人信服。”
元和帝冷笑:“郭皇後和崇寧在宮中已經相處一年多,若郭皇後果真克魏姝,為何之前都好好的沒有出事,唯獨隻在這次宮宴上發病?”
謝蘭臣道“臣雖沒研習過五行八字學說,但卻聽說過一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可見環境有異,連橘子也會有所不同,興許場合不同,於人的氣場命格也會有影響。想是崇寧公主氣運煌煌,郭皇後平日裡克不住她,借助宮宴上的什麼玄機才妨害了公主也說不準。”
元和帝:“你自己也說是‘說不準’,那就不該亂猜,以免冤枉了好人!”
“皇上訓誡的是。”謝蘭臣從善如流,絲毫不受元和帝怒氣影響,繼續不卑不亢地道,“但臣以為,此事的關鍵並不在郭皇後是不是克崇寧公主。所謂君令臣共,君王諭令,臣子們遵守不疑,才是正道禮法,若人人都因為覺得君王的諭令可能有誤,便不遵守,那還有什麼君威可言?天下又還能算是帝王的天下嗎?
“況郭皇後身為一國之母,本該為天下人表率,卻帶頭不尊禮法,挑釁皇權,此舉與謀逆何異?臣再次懇請皇上,懲之以警天下。”
元和帝簡直要被謝蘭臣這番義正言辭的話給氣笑了。
前頭還隻是說郭皇後忤逆抗旨,這會兒已經變成郭皇後要謀逆了,謝蘭臣這不止是想殺過皇後,而是要誅了郭氏整族吧!
元和帝心裡已經開始忍不住罵人了,卻又一時找不出話來辯,誰讓確實是郭皇後理虧在先,而謝蘭臣又確實是在冠冕堂皇地為帝王尊嚴著想呢……
最後,元和帝深吸了口氣道:“朕今日累了,此事容後再議,你先退下吧。”
謝蘭臣毫不顧忌元和帝難看的臉色,道:“那臣明日再來。”
他剛退出勤政殿的大門,便聽見身後傳來杯盞被砸碎的聲音,謝蘭臣腳步未頓,繼續淡定地往前走,一路出了宮門。
直到遇到等候在宮門口的謝閔,謝蘭臣才放緩腳步,吩咐他把自己今天和皇上的對話傳出去。
謝閔立刻就明白了謝蘭臣的用意。
原本新皇登基,先後兩位帝王難免會有意見相左之處,一般隻要不是什麼大事,朝臣都會自覺以新皇的諭令為尊,畢竟法理之外,尚有人情。
但在魏姝和謝蘭臣複婚這件事上,謝蘭臣家世品貌都很卓越,絕對是上好的駙馬人選,加之又和崇寧公主育有一子,若崇寧公主不反對,成人之美,準許二人複婚才合乎人情。但皇上卻以不能違背先帝諭令為由,不許複婚,便是隻講法理,不講人情了。
如此,郭皇後的事自然也不該講人情,依照法理,說郭皇後謀逆略有些勉強,但一條忤逆抗旨之罪卻是逃不掉的。
謝閔道:“今上能順利繼位,可是流放了兩個兄弟和一個侄子換來的,這些人雖然被流放,朝中卻還有部分殘留的勢力,常常與今上不對付;後宮裡,想把郭皇後拉下後位的人肯定也不少,若這些人能一起諫言,要求皇上處置郭皇後,郭皇後這劫怕是不好過了。”
謝蘭臣已經用自己給這些各懷目的人開了個好頭,接下來,就是他們上場的時候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比謝閔預想的還要順利,次日早朝上已經有禦史擺開陣勢,要撞柱死諫,求皇上懲治郭皇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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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這麼大的動靜,住在後宮養病的魏姝自然也聽說了。
事情說到底還是因魏姝而起,魏姝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在宮裡礙眼,索性經過太醫的悉心調養後,自己基本已經痊愈,魏姝便帶上昭兒回了公主府。
魏姝剛回府不久,便陸陸續續有人前來送禮探望,連外祖母家都來了人。魏姝以尚在病中為由,一個也不見,禮物也讓人全都退了回去,自己卻在張羅著要給謝蘭臣送禮。
“東西買到了嗎?”魏姝問張公公道。
“買到了,”張公公一邊指揮人小心翼翼地搬上來一盆蘭花,一邊回道,“也是趕巧,那花匠最近恰好得了一株稀有的素冠荷鼎,這兩天又正好開花,花匠寶貝得不行,原還不想賣,老奴花重金才買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