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一個明顯破損,大體用處都被看出的古老奇物,換一個未來前途無量顯然能成第四能級的強者的愧疚與人情.....哦,如今還要加一個先知——這不賺嗎?這簡直太賺了,很符合安法對投資的想象。
這麼一想,安法甚至有些期待伊恩把計算芯片搞壞了。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她大大方方地伸手,在伊恩的掌心一點。
然後,一點紫金色的光芒閃爍。
在升華者對肉體的操控下,安法的一滴鮮血滴落在伊恩掌心,紫金色的血珠宛如名貴的寶石那樣璀璨,精靈少女示意伊恩將拿滴血塗抹在掌心:「如此一來,你的手就將被視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可以暫時越過靈能屏障,觸碰奇物了。」
「好。」
假如是平時的伊恩,肯定能在一瞬間想明白安法的猶豫和後來的灑脫間閃過的想法,調侃安法一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搞壞這奇物?'——但因為對計算芯片實在是太過好奇,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操控源質讓安法的血蒸發,覆蓋在自己的右手表層。
他探出手,毫無猶豫地越過靈能屏障,觸碰被安法托舉在另一隻手掌心的赤色星河。而就在伊恩接觸到計算芯片的瞬間。
無儘的光影,淹沒了少年的視界。
這是一處閃爍著諸多色彩光芒的實驗室,龐大而遼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先進儀器,一頭真龍骨架和器官功能的示意圖被懸掛在實驗室的中央,旁邊還有諸多強大而特異的超級生命解剖示意圖,如若是後世者看見就必然知曉,那些生物就是如今泰拉諸國稱之為'古龍'的強大魔獸,可以與真龍並稱的超級生命。
實驗室充斥著強大的靈能場域,閃爍的銘文紋路製造著這個世界最為純淨無暇的空間,這是任何一位科研者都夢寐以求的環境,而一位白發蒼蒼,衰老的都近乎失去人形的老者坐在實驗室的中央,他沉默地凝視著自己眼前的晶板,晶板中急速流淌的數據瀑布在他的雙眸中倒映而出,卻無法讓他的神色有半點動容。「不行。」
許久之後,這位皺紋堆疊到看不清楚容貌,唯獨雙眸仍然明亮的老人輕聲自語:「我會死。無論如何我都會死。失去了完整的生命維持工程和最專業的醫師輔助進行延壽手術,升華之道就一定會燃燒生命,讓我們從長生不朽的凡人變成強大卻終有一死的超凡。」
「哈哈,多麼可笑,我為了人類的升華而開發的道路,最終卻成為了催命符.....但我們卻不得不飲下毒藥,因為星神的戰敗,諸多火種失控,我們需要這力量去應對千星降臨的劫難。」
「毒死和滅絕,自己走向末日和被其他文明的火種抹殺,變成其他文明的養分......我寧肯泰拉人是自己將自己埋葬。」
直到這時,老人的生態仍然自信而傲慢。他談論起其他文明的火種時,是一種俯瞰的態度,他認為自己所在的文明高於其他文明,他認為自己的種族遠比那些天外的外星人要強大,他將所有火種視作自己文明的養分和工具,一切都是讓泰拉文明熊熊燃燒的薪柴。
就是如此傲慢,如此自大,如此璀璨奪目,就像是先行者那般,高舉著火把,引領
所有迷茫者前行,行走在絕無前路的黑暗曠野上。
並非本性如此,而是唯有宛如太陽那般,天穹中絕無第二個的璀璨存在,才能奪走所有人的目光,成為被眾人向往的'先驅」。
至少,是泰拉人的先驅。
但是下一瞬,老人卻抱住頭,宛如精神分裂般喃喃自語:「但我不能死......我可以死,但是我的智慧......星神的饋贈.....太陽之子們的禮物,那些靈感,那些關鍵,那些無法用言語和文字記錄的微妙感悟,那些瘋狂到我根本不敢留下文字的計劃,升華之路後續的可能性....」」
「它們不能被我微渺的生命拖累,它們必須傳承下去......我們的文明必須要接過我和聯盟所有的遺產......但是....」
他痛苦地用自己的頭撞擊實驗台,但破損的卻並非是老人的頭顱,而是那堅固無比的鋼鐵實驗台:「但是他們辦不到——該死!為什麼!他們為什麼學不會!」
老人的聲音充滿惶恐與畏懼,他不僅僅不是為了自己的死而恐懼,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怖。
就像是再也無法吃到一種失傳的美食。就像是再也無法看見一個馬上要被毀滅的風景。
就像是再也無法與一位最為親密的友人愛人相遇。
就像是先知,已經知道注定毀滅的結局,卻絕望地發現永遠不可能將這宿命改變。
就是如此害怕,就是如此絕望。
而對於老者而言,他最為恐懼的,並非這些。
他最為恐懼的,隻有一件事。
——他掌握的知識,沒人能學得會。這就是學者最大的悲哀。
假如是完整的泰拉文明,肯定是能將這位老人心中所想所思繼承下來的吧。一個天才不夠,還有十個天才。一百個天才不夠,整個世界能培養出一萬名人才。
一個超越了時代的天才可以引領一整個項目,乃至於一整個文明的飛躍,但隻有在一個文明百萬千萬甚至數以億計的從業者和相關技術人員的支持下,超越時代的天才才能將自己的天賦完美地實現。
而他也能相信,自己開發出的一切將會被完美地繼承下去,成為未來時代,所有人手中日常隨處可見的'文明的造物」。
甚至,在其他超級天才,人才和從業人員的改造下,他原始的想法將會煥發出遠超他想象的活力。
那些昔日複雜而昂貴的電腦是如此,那些厚重而龐大的通訊終端也是如此——它們都在時間的推移下,無數人的完善下變得愈發精妙小巧,變得愈發強大高效。
老人絕對相信,昔日的文明就有那個能力辦到。
但是.....天墜降臨了。
天墜摧毀了整個前紀元文明最重要的資產和底氣——那超過百億的高等受教育人口,遍布全球的技術設備和工業生產鏈。那不可思議的以太衝擊甚至貫穿了虛境與現實,將所有第六天梯以下的儲存設備完全摧毀。
不可能了。整個研究院中的幸存者隻有那麼點,其他都是智能機械仆從,其中能理解他想法的寥寥無幾,他們也不能被留在此地,而是將在不久之後通過以太裝甲送出研究院,送去其他保有大量人口的避難所,傳授他們最新的升華之道知識,用來對抗那些在黑暗中蘇醒的外星怪物。
人類需要他們這些尖端研究員的頭腦去點燃黑暗中的燈火,在這個文明被毀滅的後啟示錄時代,他們已經不能繼續去探索更遠方的道路,隻能停靠在村莊的旁邊點燃火炬,在無知的黑暗中保存些許過去的火種。
但是
「我就連這點都做不到......」
老人將頭埋在雙臂之間,他絕望地低
吟,雙目中大滴大滴地滴落淚水,染濕了衣服和胡須:「我就要死了.....我怎麼能死.人類需要我啊,我甚至沒有找到能轉移星神之禮的方法!」
「這最珍貴的財富都沒辦法留下來,那明明是星神留給全泰拉人通向最終擢升的鑰匙,是文明飛升的基礎.....我怎麼能帶著它去死?!」
「我究竟該怎麼辦?」
伊恩沉默地站在這位老人身後,因為回溯視界,白發少年對這位老者的恐懼,絕望和茫然感同身受。
尤其是那深深的孤獨。
作為前紀元文明最高等級的研究者,作為超越了時代和文明的天才,得到了足以被稱之為神的超級文明的認可,並且得到了祂們的禮物——就是被上天如此鐘愛的智者,和其他人仿佛隔著一個世界的先驅,'先行者'當然孤獨。
他的弟子,學生和看好的繼承人全部都死於天墜之災,全心奉獻的文明和種族也都接近毀滅,先行者自己也將要麵臨死亡。
他的哭泣和眼淚並非獨獨是為了自己......而是自己所代表的'泰拉文明'。
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死後,泰拉文明,就將會成為'泰拉前紀元文明'。對於後世的泰拉文明來說,前紀元固然發達先進,創造了璀璨輝煌的文明,但他們終究沒有扛過天墜之災,那些骸骨是自己的先祖,但卻並非是他們。
不過是.....—群徘徊在廢墟與遺跡間,在空寂與曆史中回蕩的回音'。
「回音!」
而就在此時,老人猛地抬起頭,淚水還在他的皺紋間流淌,但他卻已經不再悲傷。
一種烈火在老人的雙眸中燃起,那已經變成金屬鐵灰的眸子中亮起了宛如太陽般的火焰:「是了——還有回音!」
「即便我終將逝去,泰拉文明也注定要被埋入墳塋,但在最後的最後......」
「我們至少也可以留下回音!」
——即便不能永生,即便不能留下靈魂,即便不能將自己的一切都複刻在文字與數據之中.....但我至少還可以留下回音,留下那與我相似,但終究不同的偽物!
——固然虛假,固然不同,固然有著缺憾.但卻比遺忘要好,比失落要好,比被埋入墳墓要好!
而就在此刻,伊恩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震驚地注視著眼前古老曆史中的幻象,重複著對方道出的詞彙。
「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