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已被毀滅過數次。
第一次毀滅,是前紀元文明的統一之戰。
諸多古老的種族以自己的文明為傲,他們各自認為自己的血與智慧遠超他者,是天父諸子的寵兒,是這片土地天命的主宰者,故而毫不留情地毀滅,毫不留情地殺戮,直至千百顆太陽在大地上閃耀。
悲傷和哭泣在那場過於熾烈的戰爭中顯得微渺無比,億億萬萬生靈的淚水被太陽的烈焰蒸乾,直到最後,隨著氣候的驟變,整個世界沒有一處淨土,生命如秋日的雜草,成片成片地被收割碾碎。
無數死亡帶來了恐懼,而無數恐懼帶來了統一。
泰拉聯邦之所以會誕生,不是因為什麼和平與愛,也不是因為智慧生命突然地覺悟,而是因為世界已經被毀滅了。
所以他們不得不統一,以求生存。
初生的泰拉聯邦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集全世界最菁英的一批煉金術師和生態學者嘗試恢複世界,而在這過程中,生物科技迅猛發展,甚至就連史前的‘升華之道’都被尋覓而出。
在重塑世界的過程中,升華之道也迅猛發展,搭配基因改造,賽博構裝植入和意識上傳培育等方法,一種在如今看來相當原始的升華手段開始出現,各大族群間的差異也因升華之道而逐漸消除。
等到世界恢複繁榮後,整個泰拉的族群也被徹底融合——在極致的生物技術作用下,任何一種人都可以變成任何一種人,基因的奧秘已經被破解,血脈的神聖被消除,人類除卻‘精神’外再也彆無二致,故而天下一同。
當然,假如僅僅是如此,人類是不會結束戰爭的,即便肉體都完全一樣,人類也會因為地域和文化等原因而發起戰爭。
直到3432年,聯盟的月麵妖精探索隊在月球發現了‘火種’。
她們發現了外星人的飛船。
那是一次驚人的逆轉,一次奇跡一般的覺悟。知曉了無儘星空的廣闊,手持刀劍槍炮的眾生仰起頭注視著天幕上的星海,他們終於發現,這互相廝殺的一切是如此的無趣,毫無意義。
就像是風中的灰塵,海中的砂礫。
於是,他們放下刀兵,拾起了孩童時的望遠鏡。
拾起了好奇心。
至此,就連人類的精神,在更加廣闊的星空下,也被統一為了‘泰拉文明’。
自那之後,隨著隱藏在古老文明背後,隻和諸國領導者會麵的泰拉之龍出現,各位真龍,甚至是‘天父’的同族星神的出現,都讓泰拉人明白了,他們所在的宇宙廣闊無垠,而他們的存在,他們的安危,都與這片星海中的所有文明緊密相連。
那是最為繁榮的世紀,泰拉的技術飛速發展,文明也無比健全,人類統一後的兩百年,發展的比過去兩千年,三千年要更快十倍。
可,接下來的便是天墜。
飛焰地,熾熱的黃色大地之上建立著零零散散的城邦,而在地下,繁榮的地底世界鏈接了每一個城邦,無數道路宛如河流脈絡,它不斷向前奔湧分裂,衍生出了無數城鎮村莊,除卻已經開始在地殼底層建設深埋基地的矮人外,隻有飛焰地人如此重視地底的一切。
而在這一切脈絡的中心,那飛焰地靠近大荒漠一側的地底最深處,一個纖細,甚至稱得上是削瘦的身影睜開了眼眸,看向新大陸的方向。
那是一個幾乎可以被稱之為皮包骨頭的男人,亦或是女人?她不具備任何特征,沒有毛發也沒有童色,她的身軀就像是一個純白的剪影,一個簡陋的火柴人。
但誰都能看出她是人類。除卻這點外,沒有任何人類的特征。
所謂的純淨,就是失去。失去特征,失去特色,失去特點,失去一切定義之外的事物。
被剝奪至無可剝奪之後,餘留的便是純淨。
而唯有純淨,才能得到一切。
人影此刻凝視著新大陸,她感知到了一股浩蕩的生命力正在勃發,那是積累在新大陸中央的‘天梯之力’,是前紀元文明為了應對又一次‘全陣營戰爭’‘世界大戰’乃至於‘星際戰爭’,被其他文明亦或是大地摧毀了地表生態後,重塑整個星球生態準備的後手。
這份力量,曾經被其他第五能級窺視,但察覺到天梯對他們的抗拒後,第五能級都不願意為了一個遙遠之地中蘊含的力量而離開自己的領地。風險太大,除非是‘持有權限者’出現,不然的話,天梯絕不會為他們這些‘後世的實驗體’開啟。
如若強闖,天梯會不惜一切代價與他們同歸於儘。
哪怕是沒有同歸於儘,也得不到什麼,更是會讓自己重創,這種風險大過了收益,哪怕是最巔峰時期的瑟塔爾帝國都不會浪費這力量前往遠方,他們要做的是征服泰拉大陸,等到征服了這片土地上的一切後,人們才有餘力去注視遠方。
這是強者的想法。
如若是被剝奪至無可剝奪者,那他們便會冒險,去嘗試獲得這份力量,因為他們本就幾乎一無所有,所以也無所謂失去更多。
正如同遠岸島。
正如同飛焰地。
雖然在世人看來飛焰地已算是大勢力,已經擁有很多,但實際上,他們早已抵達極限。
飛焰地的領土一半是山區丘陵,一半是熱炎荒漠,外飛焰地更是曾經被海魔蟲席卷,隻有遠岸島人才看得上這片貧瘠草原。
而他們內部既不像是遠岸島那樣有著豐富易開采的礦物,也沒有迦南摩爾那樣豐富的生態資源,至於帝國延疆和蒼天王庭那廣袤到什麼都有的國土更是比都不能比,甚至就連養殖魔獸的區域都少的可憐。
飛焰地已經到頂了——他們內部資源能維持的升華者就這麼多,哪怕是凡人生的再多,表麵看上去再怎麼繁榮昌盛,他們的升華者數量也被資源產出限製死了。
所以他們不得不發動戰爭,讓升華者可以換代。
所以即便是身為‘王’,他們也儘可能地多生子嗣,孕育出大量天生就具備升華結構的升華者,然後將他們作為養蠱的材料培育出菁英作為繼承者。
所以,他們才會嘗試,在這被帝國壓製的絕境下,仍然嘗試派出部隊,在新大陸上分一杯羹。
但還是失敗了。
她很清楚,當西克不再回應自己的話語,當天梯之樹不受掌控地升起,就代表飛焰地的一切謀劃都已經失敗。
失敗,她早已習慣,她並不憤怒,也不憎恨,隻要她還在,那麼飛焰地就算沒有未來,至少也能維持‘現在’。
可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沒有未來這件事本身,是多麼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