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移動王庭的邊緣,伽珥原本正在注視草原的牧草如同波濤一般倒伏又騰起,被王庭掀起的風卷動的模樣,可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讓他長歎一口氣:“知道了,哥。”
白發的狼耳青年有點惱怒地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臉:“老東西明明知道我沒機會,為什麼叫我過去?想要我先被殺是不是?”
“他總得見一個。”
伽珥的哥哥,肅月大將軍,貢塔熙莫爾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從外觀上來看有點像是狼頭人身的巨獸,但仔細看看,卻能發現,那僅僅是毛發太多產生的錯覺,他還是人類,並不是那些獸類特征取代了人類特征的獸人。
在熙莫爾王庭治理下,無論是獸人,亞人還是人類,亦或是精靈矮人妖精乃至於海裔(隻要他們能找得到海),甚至就連魔獸異族都能與所有人公平地競爭,成為酋長亦或是將軍。
而在熙莫爾王庭內,具體是表現的像是亞人亦或是獸人也是沒什麼所謂的事情,曆史上,獸頭大可汗也不是沒有,倒不如說大家反而會格外愛戴那樣與王庭圖騰極其相似的大可汗。
畢竟曆代大可汗長啥樣,大家未必知道,可吞天白狼長什麼樣,那是個人都知道。
貢塔熙莫爾一直以來都很遺憾自己並不是真的獸頭,而是體毛過多,而對於年齡足夠當自己兒子的幼弟,他的態度也非常王庭人。
——喜歡是很喜歡,但是越喜歡,出手越狠。
啪——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伽珥的肩膀上,骨裂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貢塔熙莫爾在自己弟弟惱怒的注視下哈哈大笑:“去吧去吧,老爹他現在這模樣,肯定不會見我和兩位大姐與四弟他們,也就你個小東西實力夠弱,見了無論哪一方都不會有意見。”
“不然的話,換成是我,今天早上進去,晚上就得被決鬥好幾次,那可吃不消。”
“說的現在我就吃得消那樣。”
頗為不爽地將自己裂開的肩胛骨拚回去,伽珥皺眉:“你們不會真的信了老東西病重吧?他指不定鬨哪出呢。”
“他就算沒病,虛弱也不是假的。”
貢塔緩緩道,這位大漢語氣認真:“雖然同樣不知道是偽裝,還是真的虛弱,但既然老爹願意把自己虛弱的一麵展示給我們,那我們也必須拿出最好的狀態應對。”
“你就放心去吧,如果真的要對付你,我絕對全力出手。”
“這還差不多。”聽到這句話,伽珥不滿的麵色才稍解不愉。
真正讓他不滿的,其實並不是以弱者的身份參與到兄弟姐妹的競爭中,而是兄弟姐妹會對他留手,繼續將其視作‘小弟’的輕視與照顧——對於熙莫爾血係來說,這是比殺了他還要恐怖的恥辱。
既然已經知曉大可汗的指令,伽珥也沒有多花時間,直接朝著王庭的核心走去。
一路上,他感知到了超過十二家探子,其中絕大部分是各路狼血將軍,也有一部分是他國間諜,吞世之狼的血脈讓他能清晰感知到這些針對自己的窺視,不過伽珥並不在意,隻是晃晃尾巴,掃掉了幾個技藝不精,企圖將靈能附著在自己身上的靈能者意識。
不過,這些探子和眼目,在伽珥來到王庭核心區,也就是移動王庭中央的巨型圓頂宮殿‘真王庭’中時,便都悄無聲息地退去了。
可汗並不介意自己子嗣的內鬥,甚至樂見其成,但他並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大庭廣眾的注視下。
“阿爸。”
雖然剛剛還在叫老可汗為‘老東西’,但進了內帳,伽珥還是乖巧地叫了一聲阿爸,然後便感應到有一股無形的吸力以不容抗拒的勢頭將他吸過去。
沒有抵抗,伽珥便被這股無形吸力吸到了金碧輝煌臥室中央,由各類翡翠寶石構成的床頭,而仰臥在枕上的老可汗斜著眼,看了眼自己的小兒子,嘖嘖了兩聲:“實力進步挺快,你居然這麼信任那個‘奧法道途’?”
被稱呼為‘天譴’的安卡拓熙莫爾是一位有著猩紅色眸子,毛發皆長,看上去與其說是狼,不如說是白發雄獅的健碩男人。雖然他已經百歲,但對於第五能級強者來說,這個年齡也還算好,哪怕征戰消耗的壽命極多,至少還有個十幾二十年好活。
但是現在,大可汗安卡拓氣勢卻顯得有些虛弱。正如貢塔熙莫爾所說,老可汗的虛弱是能看得出來,且並不是作假的。
“打敗我的那個馬赫迪不就是奧法道途的開創者?我學習他的道途很正常吧。”
伽珥理所當然地說道,然後耳朵發紅地咬牙切齒:“而且……他和那個先知居然是同一個人!可恨,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當初在他麵前說的那些話,在他眼裡看來……這不是成笑話了嗎?!”
“這有什麼笑話不笑話的。”
大可汗微微搖頭,安卡拓看向頭頂的不斷變換的投影穹頂,肅然道:“銀峰伯爵……不,以現在的情報來說,應該是銀峰公爵,南嶺大公。”
“他伊恩·銀峰已經是第五能級的強者,雖然可能積累不足,但也是的的確確擁有頂座之血的第五能級——這樣的人物,當初陪你們這些小輩玩鬨,已經算是很看得起你們了。”
“作為傳奇的陪襯,你們沒那麼丟人。”
“我這輩分又亂了?”抬起眉頭,伽珥本想要吐槽一下自己的輩分,但大可汗敲了敲自己小兒子的腦袋,噴出一捧血花:“哪裡亂了?銀峰大公是伊奈迦二世的繼承者,又是希利亞德那家夥的親傳弟子,阿克塞爾和他也不過就是平輩,和我勉強也算是平輩。”
“他的確比你大一輩,比同齡的年青一代大兩輩。”
這大概是所有王庭人最喜歡的話題了——年功序列,就是如此讓王庭人樂此不疲。
“原來還能算是長輩啊。”
擦掉頭頂的血跡,這下伽珥開心了——原來還有一個輩分比他還大,年齡和他差不多的家夥啊。但想到對方的實力已經有第五能級,匹配的上自己的輩分,他的心情又壞耶起來了。
父子兩人又扯了一段如今泰拉第五能級強者的輩分和傳承後,話題逐漸切入正題。
“阿爸,你這是怎麼搞的?”
趴在床沿,雙手疊著腦袋,伽珥搖晃著尾巴,頗為不解地問道:“又沒發生什麼大事,您以前也沒什麼暗傷,怎麼突然就‘重病’了?”
“你要是打算假推自己重病,看看哪個哥哥姐姐會對你出手……說難聽點,大家又不是傻的,您好歹裝的像一點啊。”
“怎麼?”
而安卡拓看了眼伽珥,又揉了揉對方的頭發和耳朵:“你也覺得我是裝的嗎?”
“伽珥……我最小的兒子,最變通,最適應這個時代,也最有天分的兒子……”
此刻,伽珥突然感覺到了不對——揉著自己腦袋的手突然力氣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掙脫,然後,他便聽見了自己父親低聲道出的話語:“如果我告訴你,我重病並不是假的,而病的原因,正是因為阿克塞爾給我的那份技術,你又如何做想?”
“如果我告訴你,阿克塞爾在展開自己的計劃之前,就已經將全套的‘靈魂轉生技術’交給了我,你現在還能這麼輕鬆嗎?”
頭被壓在床沿,整個人都被數百倍重力壓得動彈不得,伽珥此刻感覺自己雙目充血,頭蓋骨都在哢嚓哢嚓地碎裂,整個身體都喪失了知覺,隻能模模糊糊聽見自己父親說出冰冷的言辭。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笑了起來。
“彆開……玩笑……這種……老東西……”
雖然吐字順序都有點顛倒,但伽珥一點也不害怕,他強忍重力,七竅流血,還是笑著道:“發光鳥那邊……他們的靈魂技術,根本不可能,讓你受傷!”
“你是,因為彆的原因,企圖更進一步地突破,才受傷的!”
如此說道,伽珥身上原本因為超重力而被撫平的毛發一根根地豎起,而他的內臟,肉體和神經係統也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環境,伽珥雖然還是抬不起頭,但碎裂的頭骨已經開始痊愈,變得更加堅硬:“是奧法道途,對吧?你從奧法道途中看見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意圖一搏,但天分不足,最終還是失敗,搞傷了自己,對吧?”
“謔。”
抬起手,安卡拓鬆開重力束縛,有些驚訝地用手指勾起了伽珥的腦袋,他認真地打量了一會,疑惑道:“你媽和我都不是這麼聰明的人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我也在學奧法道途啊,老東西!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伽珥還是先把自己之前變形的脊椎正了正,然後才直起上半身,不爽道:“我從剛才就察覺到,阿爸你的以太氣息和之前有點不太一樣。”
“戰狼是大地,天狼是蒼天,你是天狼之血,操控的是風與時空,但剛才你吸引我過來那一下顯然是引力,是地屬性以太。”
“顯然,你在做所有先祖都打算做的事,那就是像始祖(初代蒼天可汗)那樣,融彙兩種血脈之力,成為真正掌控天地的諸世可汗。”
“當然,你失敗了——奧法道途的確有重整血脈傳承的可能性,可以重塑我們體內早已雜亂不堪的血脈真形,但這可不是區區幾個月半年就能搞定的東西,你急於一時,雖然也獲得了全新的力量,但也重病不起,沒辦法乾涉隔壁發光鳥攪亂全世界的狂行了。”
“我這都分不清,活該剛才被你一把抓死。”
“不錯。”
安卡拓豎起大拇指,他認真地讚賞道:“你算是第一個想明白這點,瞧你那些哥哥姐姐,一個個都以為我要害他們,真的是活該在外麵擔驚受怕。”
“不過……”
說到這裡,安卡拓大可汗有些玩味地說道:“伽珥,為什麼你不怕?”
“你為什麼不怕,我是真的從阿克塞爾那老小子手裡麵,得到了可以讓自己轉世重生的技術,這次單獨叫你過來,就是打算搶占你的身體,再活一世呢?”
“咱們可是熙莫爾狼血啊。”
對此,伽珥頗為無語:“您真的是老糊塗了,如果真的想要對我出手,您早就把我頭蓋骨捏碎,隻剩下大腦了——我頭骨都沒爆,當然知道您出手多輕。”
“更何況,咱們的克隆技術多發達啊,實在不行,就用人造子宮再培養一個完美的胚胎不好嗎?需要抓我這個大活人被我反擊?我警告你啊阿爸,我已經有心光體了,你就算是第五能級,打算搶我身體,也等著被我消磨掉大半記憶吧!”
——更何況,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他們剛才在外麵觀察我的情況,不就是為了防備這種情況嗎?
伽珥完全相信,以他們狼血家族的秉性,發現自己老爹搶了自己弟弟的身體重生後,他們乾的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搶走頂座之血,而安卡拓帶著新身體和頂座之血一起離開的可能是零。
正是因為所有狼血子嗣都知道這種可能性,一方防備老可汗可能的奪舍亦或是侵蝕,一方等著自己的子嗣能不能抗住壓力冷靜觀察情況,所以如今的王庭才如此風譎雲詭。
“原來是這裡露出破綻。”
大可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抬起頭,又說了一句話,將伽珥嚇得渾身毛發直豎:“伽珥,不是騙你,我是真的快死了。”
“我呢,為了整合天狼和戰狼之血,的確沒忍住誘惑,而阿克塞爾那老小子給我的東西,也不僅僅是靈魂轉生之法,還有他將自身鑄為‘國度’,繼而承載幾近於無限的力量,朝著第六能級進發的方法。”
“他給的東西,真材實料,我看見那些資料的那一瞬間就明白,我輸了。”
“不是單純的技術,技術是因為那家夥有個好爹。”
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獅子一樣的可汗強調道:“而我爹,也就你大父連伊奈迦二世的腳趾頭都比不上,純粹人家的背景板。論起本事,他阿克塞爾可比不過我,最多平手,那個新一代不動堅城的隕日之鋒,我學得會……不,倒不如說,如果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真的會懷疑伊恩·銀峰是我的兒子亦或是兄弟,很多技巧應該是戰狼之血一脈特有的,隻是更加強大,經過優化……奇怪,他真的不是我們熙莫爾王庭遺落在哪裡的血脈嗎?”
“總之,我輸的地方,在於夢想。”
“阿克塞爾,真的知道自己要乾什麼,而且還有去實現它的手段和技術。他這輩子都投入進去,而且還成功了——真是他媽的羨慕啊。”
“而我空有這天賦和力量,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隱隱約約知道,我想要統一泰拉,想要用天人取代全世界所有的智慧物種,讓所有人都成為同一種人,成為我麾下的子民,但我卻始終搞不清楚我究竟為何要做,是為了實現我心中的哪一種欲望和野心……所以我始終躊躇,沒有邁出最後一步。”
如此說道,蒼老的可汗握緊雙拳,無儘的風與無儘的引力在他兩隻手上彙聚:“阿克塞爾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對手,所以才能隨意給予這種技術。我意圖在我體內鑄造‘蒼天國度’去容納戰狼與天狼之血,最後算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失敗的原因很簡單:我太強了。想要在體內達成天與地的平衡,就等於要與第二個我抗爭,我有信心戰勝任何人,卻沒有信心戰勝我自己,畢竟我是如此強大,這種絕對的自信要了我的半條命。”
“仔細算算,我大概還剩下……唔,五個月好活?”
“五個月?!”
伽珥失聲道!:“我的好老爹,您多活一點時間好不好?現在世界驟變,太陽之戰,永動機宣言才剛剛過去幾個月啊,你半年不到就死了,王庭該怎麼辦啊?”
安卡拓眼睛一瞪,雙目中仿佛有獅子:“該死就死要死,難不成你還能比我更想要讓我活下來?我沒辦法了!聽得懂嗎?”
“如此大世變化,我卻被阿克塞爾那鳥養的陽謀帶走了,這是我的失敗,所以我打算將頂座之血隨便找個人傳了。”
“至於你。”
大可汗抬起頭,伽珥感覺自己脊髓都冰涼了起來:“你就給我拿著這份‘天地合一’的資料,給我好好地修持——等到你的兄長姐姐們死時,你最好已經有第四能級巔峰,然後給我把頂座之血搶回來。”
“然後,將天地合一,成為真正的吞世之狼!”
——您這麼看得起我?
伽珥再怎麼自傲自信,也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說‘好啊,交給我吧!’這種話,他隻是用非常難以形容的目光看了安卡拓大可汗一眼,然後道:“我大概猜出來為何是我了,因為我才剛剛突破第三能級,從現在開始就在體內運用你犧牲自己得出的經驗,同時修持天地雙狼之血,等到了第四能級巔峰,就可以憑借頂座之血成功達成你達不到的境界。”
“除此之外,我還對奧法道途很感興趣,因為我實力低,所以從現在開始用奧法道途梳理自己的力量,就不會像是您這樣積重難返,自損心魂。”
“不錯,看的足夠清楚。”
安卡拓欣慰地點頭,然後伸出手,指向伽珥的額頭:“接著吧。”
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恐怖的以太流便攜裹著磅礴的純粹知識,灌入伽珥的腦海:“血脈真形,本就需要一代代人不斷犧牲傳承,我一百歲了,也是時候為下一代做貢獻,雖然錯過大世,但至少做了點什麼,這輩子不算是碌碌無為。”
“而且,伽珥,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真正的期望……頂座之血隻是前人留給你我的捷徑,但真正的強者,不需要走捷徑。”
“如果對自己足夠自信,真的相信自己,就和那銀峰公爵那樣,自己靠奧法道途,修出第五能級!”
“隻有這樣,我等吞世之血,才能在未來奧法道途大盛的‘後世’繼續傳承!”
“隻有這樣,才能傳承百代千代,萬世不移!”
“我……明白!”
雖然腦海渾渾噩噩,但伽珥還是咬著牙撐了下來——接受強者這種純粹的意誌知識灌輸,最少也得是第三能級心光體,不然的話,普通的靈魂隨便就會被衝爆。
應下了安卡拓的要求,伽珥強撐著穩定的腳步,離開了內帳。
而老可汗注視著自己幼子離開,然後伸出手,沾了一點伽珥之前濺在床沿的血,送入口中。
“嗯……”
沉吟了一會,老可汗若有所思:“這可不是我們家能培出來的血……最近小伽珥也沒去哪裡,他是從哪裡學會了這種凝練以太,清晰靈魂的冥想法?”
“有趣。看來,就算是最老實的小伽珥,也有自己的奇遇。”
與此同時。
用最後一絲力氣,避開各路的探子與眼目,伽珥來到了自己的居所。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撲在床上,他在昏迷前心中低吟出了一個名字。
“先驅空間!”
然後。
視野陷入漆黑。
緊接著,銀青色的光芒亮起,化作一顆閃耀無比的光球,無數條放射線從中射出。
而其中,正有一條,直直朝著‘伽珥’的視角射來!
一瞬過後,現實世界,伽珥昏睡了過去。
虛境,深處。
伽珥在一片璀璨的銀色平台上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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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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