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歎了口氣。
所謂奉道,在東北武林叫做獨行道,也就是獨來獨往,一輩子孑然一身,不結婚,不留後,不傳藝。
無論是二小姐心裡念念不忘的,還是老爺子早年選定的,都是很好的人,她要經曆多麼痛苦的折磨,才能狠下心絕情奉道,孤老終生啊。
老薑不是宮二,但是能夠理解宮二的悲傷和憤怒。
籲~
一道人聲打斷他的思考,回頭一瞧,就見十幾米外的長道上多了匹健碩的棗紅馬。
一個穿黑色呢子大衣,頭戴禮帽的男人正從馬背上下來。
旁邊還有一個人,尖嘴猴腮,眼光賤賤。
“大俠,怎麼樣,我這馬兒是不是比汽車還要快。”
“大俠,你給句話唄。”
“點點頭也行啊。”
“我不讓你教我武功。”
“我是說真滴。”
“你一定要相信我。”
在三江水的囉嗦中,林躍走到老薑麵前。
沒有客套,直奔主題:“宮二在廟裡?”
老薑愣在原地。
是林躍。
他不是在廣東嗎?要知道現在不隻南方拳師奉他為領袖,那些逃往南方避禍的北方拳師給家鄉親友的信裡也盛讚他的為人,這事傳到奉天後,宮保森總說前半輩子成的三件事,遠不如後半輩子成的這一件事來得光彩。
金樓隱退,搭手新人,成了老爺子最得意的事情。
合並形意門和八卦門,建立中華武士會,促成北方拳師南下傳藝,成的是武人意氣,而提攜林躍,成的是扶危濟困,是抗日救亡,俠之大者。
老薑驚訝於他的到來,那隻猴子卻很懂事地指了指廟門。
跟在林躍屁股後麵的三江水直揉眼睛,活見鬼,這猴子成精了,怎麼聽得懂人話。
沒再多說什麼,林躍轉身往廟門快步走去。
三江水剛要跟上,回過神來的老薑在後麵喊了一嗓子:“回來,你跟去做什麼?”
“老薑,他真是二小姐的……”
“他跟你說的?”
三江水點點頭。
老薑臉上表情緩和了些:“希望二小姐能聽得進他的話。”
……
寒風如訴,枯葉沙沙。
古佛無聲地注視著大殿裡的人。
宮二站在斑駁的牆壁前麵,用手撫摸著已經模糊不清的壁畫,嘴上念著一個人,心裡想著一個人。
“爹,這裡比我想象的要冷。”
“女兒知道你為什麼給老薑留那封信,卻什麼都不給我留,因為那會加重我對馬三的仇恨。但是你知道麼,如果我從了你的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安心。他馬三現在有日本人撐腰,連你的那些老哥們兒也向著他說話,這是欺負我們宮家沒有人啊。”
“記得以前你說過,行走江湖,規矩最大。女兒現在做的事,就是按規矩辦事,奉了道,就可以幫你報仇了,那時候誰也不能說我什麼。”
“爹,上次回家我是跟你生氣走的,女兒給你出了一個大難題,對不起。不過現在你不用為難了。奉了道,就不用再做選擇了。”
“他在南方做大事,男子漢有所為有所不為,這邊的事,他也插不上手,等殺了馬三,拿回我們宮家的東西,我就離開這裡,到西北戈壁,尋一處安靜地度過餘生。如果我敵不過馬三,那就是宮家該遭此劫。”
“爹,你聽這風聲,像不像當年我們一起在金樓聽的曲兒?可惜了,不能看他怎麼去當一個做餅的人。”
“聽說廣東那邊不太平,希望他和身邊的人萬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已經有一個月沒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道他現在乾什麼……”
宮二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直至一股寒風從外麵吹進來,帶動腳邊的落葉,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說著說著就偏離了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