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搖搖頭:“很好,今天早上就有茶商打電話過來谘詢合作方麵的事,我的意思是,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搞了個大新聞出來?”
林躍笑笑:“你是怪我沒有跟你商量嗎?”
“那倒不是。”顧佳沉吟一下說道:“隻是麵對現在的情況感覺猝不及防。”
林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他跟她的銷售思路有很大差異,這打亂了她對空山茶的定位。
“首先,你搞錯了商品的受眾,現在飲品市場百花齊放,放在前些年,可樂、橙汁、酸奶等瓶裝飲料深得年輕人的喜好,近幾年來阿水大杯茶、蜜雪冰城、COCO奶茶等飲品店席卷全國,擠壓了瓶裝飲料的市場,這些東西簡單易得,又能滿足年輕人的口味需求,你要想在這個盤子裡分一塊蛋糕,那真是太難了。”
“其次,你沒有把握住空山茶的核心賣點------純手工製作,產量有限。在你看來這是缺點,在我看來隻要利用得當,完全有可能化缺點為優點。”
“再次,品質是關鍵這句話是沒錯,但品質是用來維持長遠利益的,茶葉這東西不像拚夕夕上的商品,隻要價格夠低,就能贏得銷售者的青睞,對於空山茶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新產品,找對營銷方向才是關鍵。”
顧佳被他說懵了,接手茶廠後她一直在奔走,交罰款拉投資找銷路,根本沒有停下來好好思考過,現在給他一說才發現自己都沒有真正了解空山茶。
林躍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有時間,有閒心坐下來喝茶的都是什麼人?在我看來,30歲是個分水嶺,也就是說,到了保溫杯裡泡枸杞這個年紀,普通人才會考慮要不要泡一杯熱茶來喝,這是解壓也是養生。而且隨著西方世界咖啡、茶點的湧入,傳統茶葉市場愈加萎縮,另一邊,經過多年的經營發展,大益、中茶這些品牌基本上壟斷了中低端茶葉市場,小茶廠隻能打價格戰或者依靠關係,乃至行騙,在夾縫中求生存,所以許總說你接手的就是一個燒錢的無底洞並沒有錯。”
“要想在水深火熱的茶葉市場開辟出一條道路,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營銷,考慮空山茶品質優產量低的特點,走高端路線比較好。然而無論是酒水還是茶葉,想走高端路線的新品一百家能死九十九點九家,因為它們沒有曆史底蘊,沒有口碑保證,品牌沉澱不夠,背後資本浮躁逐利。以茅台和五糧液為例,多少酒企想要趕超它們,結果呢?五十年來有做到的嗎?為什麼?除了品質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知名度!”
“所以,想空山茶有市場,最優先事項就是讓目標群體記住它,那麼找名人代言是一個見效最快的法子。那麼找誰好呢?”
答案顧佳已經知道了。地產大亨王一石------成功企業家,高端人士,商界代表,求名不求財……他的身上貼著諸如此類標簽。
空山茶跟這樣的人掛鉤,自然也會打上高端、商務、優質的烙印,成為能夠彰顯身份的東西。
顧佳說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王一石這個求名多過求錢的人給空山茶代言的。”
“試試看味道怎麼樣?”林躍把那盤鬆餅推到顧佳麵前:“正常人誰不愛錢?無非就是程度有高有低罷了。”
她切下一小塊含在嘴裡,稍作咀嚼,滿意地點點頭:“看起來就是最平常的英式鬆餅,沒想到口感這麼好。你是什麼時候習慣上等人的生活的?我記得……你以前可不這樣。”
要知道暴發戶和底蘊世家可是有明顯區彆的,眼睛毒的人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雖然她不是上麵說的那種人,但基本的識人之能還是有的,現在陳旭坐在半島酒店的餐廳喝下午茶……這一幕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契合”,仿佛他本就屬於這裡。
林躍指指自己的腦袋:“我呀,開竅了。”
這話聽起來很像笑話,但是顧佳一點都笑不起來,因為他除了懟人的時候像個年輕人一樣,張揚、熱血、不計後果,其他時候表現的比她這個年齡段的人還要成熟,想問題也更加細致全麵,讓人對他的印象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撕裂感。
“請王一石做廣告花了不少錢吧。”顧佳說道:“以我現在的財務狀況肯定還不了你,等茶廠賺了錢我再給你補上。”
“沒必要。”林躍迎著她不解的目光說道:“因為他是友情客串,就事後幾個人在這裡吃了個飯。”
“友情客串?”
“你彆多想,肯定不是我了。”
“那是誰?”
“……”林躍見她態度堅決,一臉無奈地笑了笑:“好吧,做廣告是我給王一石那位朋友開出的入股條件。”
顧佳沒有想到整件事比她想象中要複雜的多:“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前幾天我跟華遠集團的二股東談了一筆生意。”
“還是幫他往外麵轉移資產?”
“這次更為複雜一些。”林躍見她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詳細解釋道:“我在國外注冊了一家皮包公司,要跟陸金偉控製的國內公司做一筆買賣,協議規定如果這邊到期不能足額支付錢款,交易作廢,並將收取60%的違約金。東西從海外運到國內後,陸金偉的公司會出狀況,無法準時足額支付這筆款項,這時我的公司會對陸金偉的公司發起訴訟,要求返還商品並支付違約金,又或者在法院調解時給出款項可以延期一段時間支付,但是違約金必須給的選項,也就相當於陸金偉的公司需要以原價160%的價格購買商品。”
顧佳瞪直了眼睛:“通過輸掉跨國官司轉移資產?你們可……真能鑽法規的空子。”
她是真服了,你說他怎麼有那麼多鬼主意。
林躍聳聳肩,沒有說什麼。鑽空子這種事各行各業都存在,單就律師而言,摳字眼,利用法律灰色地帶可是必備技能。
“60%的違約金大概多少錢?”
“八個億。”
“那麼多?”顧佳吃了一驚:“你就不怕外彙管理部門警覺,不給你們換彙?”
“第一,在流程上講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外彙管理部門使用常規手段否決的操作空間不大;第二,在國外司法係統提起訴訟,如果這邊企業賬麵有錢卻不能賠付,會在國際上造成很大的負麵影響,可能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第三,如果我是主管領導,就算明知道這裡麵有貓膩,也會儘量促成交易。”
“為什麼?”
很明顯,這裡的疑問是針對林躍說的第三點,為什麼主管領導明知道有貓膩還要儘量促成交易。
林躍說道:“因為這裡的商品是兩台1980DI光刻機。”
顧佳很想說臟話,真的很想說臟話,可是作為文化人又不能說臟話,於是憋得很難受,臉有點紅。
即便她很少看新聞,對國際大事不怎麼感興趣,聽身邊的人談話也知道芯片製造一直是科技領域的軟肋。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陸金偉的公司從荷蘭搞來兩台1980DI光刻機,就算不是最新最先進的,對於國內半導體產業,那也是一場甘霖呀。
不就是多付點外彙嗎?允了。
何況從道理上講,掏錢的人是陸金偉,不是外彙管理部門。
“能把促進國內半導體產業發展和對外轉移資產掛鉤,你可真行。”
林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但是這跟王一石的朋友有什麼關係?”
他沒說王一石的朋友是陸金偉,所以肯定是另外一個人。
林躍說道:“因為陸金偉一個人HOLD不住,也需要兩個人來唱資金問題的雙簧。”
想要往國外轉移資產的富豪好找嗎?當然好找,不過她還有一點想不明白。
“那你這樣搞,最多轉移出去總金額的一半呀,荷蘭人又不是傻瓜,肯定不會低價出售光刻機的,50%的資產轉移率是不是低了點?瞧你的意思,那個人不僅沒有猶豫,還非常樂意接受讓王一石幫忙做廣告的條件,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林躍瞪了她一眼:“以往挺精明一女人呀,怎麼現在變傻了?錢出去一半,另一半成了光刻機,這玩意兒可是隻會下金蛋的母雞啊。”
“也是,運回國內可以加價出售。”
她當然知道,像高端光刻機這種東西,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
“出售?你咋想的?”
“那……”
“挖幾個國外半導體企業的優秀員工或者懂技術的人,然後以設備為基礎進軍半導體行業……”
林躍沒有繼續往下說。
顧佳的表情近乎石化。
她以為請到王一石幫空山茶做廣告已經是大手筆了,然而對比他的戰略藍圖隻是分量很小的一角。
她認為他能跟豪華酒店完美“契合”是因為氣質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很虛的東西,實際不是,他能跟豪華酒店完美“契合”是因為實力。
“你這一番操作下來,能掙多少錢?”
林躍沒有瞞她:“交易傭金加做二道販子的利潤,大約一億兩千萬吧,哦,陸金偉還答應事後給我半導體公司10%的股權。”
“……”
“……”
“……”
顧佳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空手套白狼的把戲玩的那叫一個溜,彆說許幻山,梁正賢也就給他提提鞋吧,怪不得於文化、王向群那些人在他麵前說話做事相當客氣呢。
她不知道圍繞李遠新家族發生的血案,單純地認為他是憑商業頭腦贏得那些人的認可的。
想想自己和他。
果然,遇對了人,躺著都能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