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還在氣頭上呀。
林躍尋思今天晚上有柏林愛樂樂團的壓軸演出,既然這是她最喜歡的樂團,想來一定不會缺席,有什麼話那時再說不遲,反正時間還早,倒不如跟方霞出去轉轉,看看中央音樂學院經過這些年的建設與以前有什麼不同。
從休息廳出來,不遠處就是一個中間是噴泉的池子,方霞一麵帶著他往前走,一麵做介紹:“您看那邊,那是學院新建的教學樓,門口的字是淩遠先生所寫,您再看那邊,那是清代醇親王的府邸。”
倆人一路走一路小聲交流,方霞帶著他進了教學樓,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到一半,林躍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方霞問。
他搖搖頭,沒有答話,但是沒有像之前一樣由她引領前行,加快腳步上樓,徑直往右側走廊而去。
“林先生,那邊是琴房。”
不用她說林躍也知道,因為琴聲正是由那邊傳來。
叮叮~叮叮~咚~
樂符在傍晚的陽光裡跳躍,那很熟悉,因為在這個世界裡,這首曲子是屬於他的。
菊次郎的夏天。
這首曲子他隻教過兩個人,一個是良琴,一個是廖榮芹。
當他站在琴房門口,輕輕推開那扇可以用“厚重”來形容的門,琴音變得更加清晰,隨之入眼的是一道因為十指彈跳不斷輕晃的背影。
方霞走過來看了一眼,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林躍走進房間,把門輕輕帶上。
叮叮叮叮叮~咚~
叮叮叮叮~咚!
一曲終了,被午後的陽光浸潤的臉輕輕轉動,盤在腦後的小丸子仿佛被曖昧的黃點燃,幾根調皮的發絲勾勒出細微的光影。
“我彈得怎麼樣?”
林躍說道:“很好。”
“比她呢?”
“……”
這裡的“她”自然不是彆人,是良琴。
廖榮芹從凳子上起來,走到他的跟前,仰頭看著那張比較兒時記憶完全褪去青澀的臉龐:“那天在國家大劇院,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麼,可是這不公平。”
“……”林躍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
“知道你走了以後,接下來的十多個年頭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哭,我鬨,我把杯子碗筷摔到地上,但是換來的是搬家。十歲那年我學會了離家出走,你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嗎?是我原來的家,我天真的以為會在那裡遇到你,你會像以前一樣手把手地教我彈琴。十一歲,我跑的更遠了,背著書包,坐上718路,在燕京大學站下了車,門衛攔住我的時候,我告訴他你的名字,說你是我的哥哥,在學校裡學英語,可是他告訴我,你已經不在那裡讀書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我哭啊,哭了整整三天,媽媽沒有辦法,隻能選擇騙我,她說你因為鋼琴彈得好,被國外一家音樂學院接過去繼續深造了,她還偽造了一封信,說是你寫給我的,要我好好學琴,長大以後就能跟你同台演奏了。我信以為真,加倍努力學習和練琴,初中、高中、大學,每當想要放棄,或者難過的時候,都會彈一彈這首曲子,所有的氣餒和壓力都會一掃而光。隨著年齡增加,我慢慢地懂了,知道媽媽在騙我,而世界那麼大,想找到你很難很難,皇天不負苦心人也好,我的祈禱應驗也罷,去年本科畢業的那一天,我在電視裡看到了你。”
“……”
林躍繼續沉默,因為他無話可說,當年他嫌麻煩不去蘇麗家的時候她才幾歲?
也就七歲多吧,一個七歲多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思?
戀父情節?
林躍知道,蘇麗的老公廖慶天在石油係統工作,平時出差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搞不好自己的出現正好填補了她從小缺失的父愛,所以才會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
“小芹……”
他想讓她冷靜一點,然而話起個開頭就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