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是調過來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發配。
樂隊的待遇多好,平時吹吹彈彈,有任務了也是車接車送,吃的用的發的都是最好的,哪裡像炊事班,每天煙熏火燎,零碎活兒多到能把人累死,也就是在吃上能夠獲得一點資源傾斜,這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嘿,我說你……聽到沒有啊?”
韓大誌一瞪眼,拎著炊帚站了起來。
林躍皺皺眉,回頭打量一眼背後三輪車上放的十袋麵粉,一袋麵粉三十斤,十袋三百斤,而且三輪車不止一輛,是兩輛。
啥意思,都讓他扛?
低頭看看自己比啤酒瓶粗不了多少的胳膊,這半年多的遭遇湧上心頭。
怪不得在炊事班做事還瘦成這樣呢,每天搬搬抬抬一堆體力活兒,能吃胖了才怪。
“嗬……”
林躍說道:“韓大誌,如果我沒記錯,咱們都是炊事班的夥夫,你在那兒一口鍋能刷二十分鐘,這邊催我一人兒扛麵粉,你也好意思?你也張得開嘴?”
“咦?”
韓大誌打了個愣,心說這小子以前不這樣啊,整個文工團的人都知道他木訥寡言,遇到不公平對待,或者彆人說了他不愛聽的話,再不高興也不會講出來,今天這是怎麼了?敢跟自己頂嘴了。
“林躍,你今天膽兒挺肥啊,副班長說的話都敢當耳旁風?”
“嗬嗬,韓大誌,我話撂這兒,這麵袋子,搬可以,同樣是夥夫,老子搬一袋,你也搬一袋,這事兒彆說副班長,班長來了我也敢這麼說。”
“怎麼了這是?”
隨著一道有些嘶啞的問話入耳,林躍扭頭一瞧,電影男主角劉峰背著一個軍綠色挎包走過來,鼓鼓囊囊的,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
單眼皮,一字眉,鼻子左右是不太明顯的法令紋,中間還有一圈唏噓的胡渣。皮膚嘛,曬得黝黑,身上穿一套起皺但還算乾淨的軍裝。
十分普通的一個人。
“喲,劉峰,你回來了?”
韓大誌頓時換了一張笑臉。
劉峰把挎包摘下來遞過去:“這是上級領導給咱們文工團的慰問品,政委讓拿到炊事班來,晚上給大家加菜。”
“我瞅瞅……香腸,春卷,蜜三刀,謔,還有五隻烤鴨。”
韓大誌一邊說,一邊拿著挎包往廚房裡走。
劉峰轉過頭來,看看三輪車上的麵粉袋,笑著說道:“怎麼了?也學人家長脾氣?來,我幫你。”
看得出來,他跟這個世界的林躍很熟。
是很熟,因為劉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學雷*標兵,而炊事班的活兒非常零碎,他有空沒空就來這邊幫忙。林躍呢,性格內向,木訥少言,而且不懂察言觀色,更不會溜須拍馬,經常被副班長和其他人安排一些搬麵粉袋、清理灶台泥汙、拉煤這樣的臟活累活,偶爾還得劈柴火支架子,每次隻要劉峰看到,都會放下手裡的活兒過來幫他,久而久之倆人就成了好朋友。
“還站著乾什麼?動手啊?”
劉峰見他滿臉不樂意,笑著往褲兜裡掏了掏,抓出一把包著塑料紙的糖果遞過去:“巧克力,酒心的,我這次去北京花了好大力氣才弄到的,你們炊事班最不缺吃的,但是這玩意兒,你肯定沒吃過。”
70年代初,普通人能吃飽飯就不錯了,是,部隊上好一些,文工團更好,但是像巧克力、奶糖、罐頭什麼,那也是有重大節日,比如春節茶話會、大型演出後的慶祝會、中秋……才會去供銷社購進一些,至於酒心巧克力,屬於市麵難見的副食品,有錢有票都買不到。
他看林躍沒接,以為他不好意思,便拉起他的胳膊往手裡一拍:“拿著吧,吃的時候找個沒人的地方,不然他們一要,你又不好意思不給了。”
劉峰確實很了解他的為人,但……那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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