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這句話,林躍朝著更裡麵走去。
蕭穗子沒有在意,因為她知道,這片墓地對她來講隻有這一位朋友,而對於林躍和劉峰,沉眠著許多曾一起扛槍打仗的同袍。
“陳燦,對不起,兩年多了,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裡看你,因為我以前不知道該懷著怎樣的心情麵對你,不過現在……我不想那麼多了,因為他回來了,並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記憶裡。謝謝你,陪我走過青春的十年。”
她又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鮮花旁邊。
那是陳燦的短號,打定決心上前線時交給她保管,希望她能等他回來親手交給他,但是……這成了圍繞這座墓園的千百個遺憾中的一個。
她抬頭看了一眼對麵,林躍半蹲在一塊墓碑跟前,不知道在和裡麵的戰友說什麼。
蕭穗子緩緩站起,撫摸著冰冷的墓碑,看著不遠處的他,眼前慢慢蒙上一層薄霧。
過去的十年,她一開始是喜歡陳燦的,真的很喜歡,還因為林躍和陳燦等人關係不好討厭過他,可是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變化,細細想來,應該是從司務長要他們一起出板報開始的,大家都以為他就是一個做飯好***力充沛的廚子,但是真正接觸過才知道,以往表現出的優點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他能信手拈來泰戈爾的大眾詩句,也能說出海明威參加一戰時的糗事,還曾給她抄過一個名叫斯泰納爾的詩人的《時間與水》。
陳燦是不懂這些的,團裡很多人都不懂,她很好奇他為什麼懂,然後這份有些複雜的心情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積越多,當她醒悟自己慢慢地喜歡上他時,是在一次爭吵中,她選擇站在林躍身邊和陳燦、朱克等人據理力爭。
意識到這件事後,她十分慌張,因為這是對過去的自己的背叛,而且林躍對何小萍比對她更有耐心,令她無法理解的是,陳燦似乎察覺到她的變化,也跟著有所改變,對她更體貼了。
林躍、她,何小萍的微妙關係,她、林躍、陳燦的微妙關係,她、陳燦、郝淑雯的微妙關係,劉峰、林丁丁、林躍的微妙關係,劉峰、何小萍、林躍的微妙關係……這複雜的關係網令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
直到……得知陳燦犧牲的消息。
她把這一切責任推給了林躍,認為如果不是他,陳燦就不會犧牲,郝淑雯也不會瘋,她恨著他,每天告誡自己要恨他,要討厭他,要遠離他,可是誰能想到沒過多久,劉峰哭著告訴何小萍,林躍為了救他的連隊,犧牲自己引著將近一個營的兵力進了山林。
大家都認為他也犧牲了,更叫人難受的是連遺體都無法找到。
這時她才發現,因陳燦而來的仇恨十分脆弱,有時候看到他給她手抄的詩集,甚至會想如果曆史可以重來,她願意代替他去死。
然而世事難料,兩天前,他出現在宿舍門口,說他回來了。
那份失而複得的高興,不知該如何麵對的慌恐,還有感覺背叛陳燦所帶來的內疚,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才會打他,本想去北京上學逃離這份關係,但是看到褪色的黑板畫,想起以前的日子,又難以自拔地索要擁抱。
這也是為什麼看到郝淑雯可以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在他懷裡尋找安全感時,很羨慕她能夠無比單純地去要自己想要的。
他們在醫院呆了一天,蕭穗子也糾結了一天,最終決定到蒙自走一遭,因為這裡有她的一個心結,必須要解開的心結。
“好了嗎?”
她抬起頭,看到林躍一步一步走過來,臉上沒有太多的悲傷,那副表情怎麼說呢……更像是一種見多了生離死彆的淡然。
“好了。”
她收回放在墓碑上的手。
“那走吧,再晚就趕不上回城裡的車了。”林躍看了一眼天色,平靜地道。
“嗯。”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祭台上的短號和鮮花,微笑著揮揮手,跟在林躍背後朝外麵走去。
當兩個人來到墓園入口的時候,一個年齡在三十五六歲的獨臂男子攔住他們的去路。
“林躍同誌,沒想到才過去幾天,我們又見麵了,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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