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顏色,我以為度數不高。”
楊雪白了他一眼,看向林躍:“馬上畢業了?”
“對。”
“工作的事情……安排好了嗎?我想,一定有很多單位的領導給你拋來橄欖枝吧。”
“是有一些,但都不合意。”
“是你心氣兒太高吧。”楊雪說道:“你繪製的電子提花機設計圖我看了,很棒。”
林躍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很生氣呢。”
“我生什麼氣,我隻是一個翻譯,日本人的電子提花機賣的好,我拿那些錢,賣的不好,我也拿那些錢。”楊雪放下刀叉,拉開手包的拉鏈,從裡麵取出一張名片推到林躍麵前。
“這個給你。”
“什麼東西?”
“我向咱們本地一家印花機廠的領導推薦了你,隻要你願意,過去就能當副廠長。”
在看那張名片的陳江河吃了一驚,林躍一畢業就能到上海的印花機廠當副廠長,這待遇,不低啊。
楊雪說道:“你打這個電話,到了以後待遇可以談,他們會儘量滿足你的需求。”
林躍說道:“你和陳江河的飯局喊我過來,就是為了幫我介紹工作?”
“怎麼?不滿意嗎?”
楊雪心說幫你介紹工作才是重點,跟陳江河一起吃飯,不過是叫你出來的由頭。
林躍把名片收起來:“謝了,我會考慮的。”
楊雪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微微一笑,拿起刀叉繼續吃飯。
半個小時後。
陳江河有了七成醉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臉紅的像是猴屁股。
“林躍,我,還有楊……楊雪……她是個女的,下午還幫我談成一筆生意……這個……怎麼能讓她……請呢?”
林躍說道:“請客是對的,喝這麼多酒是嫌自己不難受嗎?”
“我跟你說……林躍,你是不知道……那……那一瓶酒幾百塊,我要是把它浪費掉……我晚上……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楊雪說道:“瞧你這小氣吧啦的樣子,就這點度量,你還想把楊氏襪業擠垮?”
陳江河勾住林躍的肩膀,晃了晃:“你還彆……不信,有我這個表弟在……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嗎?他在想辦法幫我們襪廠改良……改良山下英雄的電子提花機,你給我半年時間……給我半年時間多上幾條生產線,我一定……一定能跟楊氏襪業的天賜襪在市場上各占半邊天。”
“行,那我就拭目以待。”
林躍把陳江河的手掰開:“你知不知道這是商業機密。”
“不是你告訴我的,楊小姐……跟……跟日本人不是一條心嗎?”
陳江河胃裡一陣翻騰,做嘔吐狀。
“她不跟日本人一條心,就會跟你一條心嗎?”林躍意有所指地道,指指走廊儘頭掛著廁所標牌的房間:“想吐趕緊的,為了幾十塊錢糟蹋腸胃,真不知道你們這種人怎麼想的。”
就像陳玉蓮,上一頓飯沒吃完的菜會留到下一頓吃,有點酸的豆腐也不舍得扔掉,在簾子上蒸一蒸,拌點蔥花香油食鹽又是一餐,還有老太太,有好幾次了,他把過期的食品丟到垃圾車上,扭頭她就給撿回去,說可惜了的,又吃不死人,還說他太鋪張浪費,放到幾十年前,這麼搞是要餓肚子的。
“不……不是幾十……塊,是……是幾百塊……幾百塊!”
陳江河更正一句,便再也抑製不住,衝到走廊儘頭的廁所裡一陣狂吐。
楊雪說道:“我怎麼感覺你更像表哥?”
按照陳江河的說法,他跟林躍差了五六歲,然而通過此次請客,她發現陳江河這個十幾歲就離家闖蕩的襪廠廠長,遠沒有這個大學才畢業的表弟見多識廣。
“有句話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是麼,據我所知,你們家可不窮,現在陳家村最富有的家庭就是你家了吧。”
“你調查我?”
“陳江河說的。”
“這個大嘴巴。”
“……”
兩個人對話的當口,走廊儘頭傳來一陣說爭吵不是爭吵,說爭論不是爭論的聲音。
林躍小聲都噥道:“該陳大光登場了麼?”
楊雪麵露不解:“陳大光?陳大光是誰?”
“陳大光的爹和陳江河的養父是在五服邊的堂兄弟。”林躍一麵解釋,一麵朝著走廊儘頭走去。
楊雪快步跟上。
倆人來到廁所外麵走廊,陳大光一手拿著大哥大從裡麵出來,後麵是搖搖晃晃的陳江河。
“襪子?早不賣了,賣襪子能掙幾個錢,哥,你知道嗎?我現在跟劉處長混,就是……”他指指廁所:“他給我批一個條子賺的錢,夠我賣一年襪子的。”
“那巧姑呢?”
“巧姑?”陳大光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扭頭看到林躍走過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不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林躍嗎?”
楊雪看看林躍,又看看他,能夠聽得出話裡話外的酸勁兒和敵視,在後麵小聲問道:“你怎麼招惹他了?”
“這個問題,你還是跟當事人請教好一點。”
陳大光見他不說話,隻跟後麵的妙齡女郎說悄悄話,想起之前巧姑天天在他耳邊嘮叨,說看人家林躍怎麼怎麼樣有出息,他怎麼怎麼不著調,頓時怒從心頭起。
“月前回家,我聽村裡人說你還沒找到工作,怎麼樣?要不要大光哥拉你一把?知道裡麵上廁所的是誰嗎?有色金屬公司的劉處長,他要是幫忙打個招呼,什麼工作問題,什麼戶口問題,那都不是事兒。”
當年為了能買到襪子王駱玉珠賣的同款襪子,巧姑上門求林躍拉他一把,結果去了以後才發現陳江河是那裡的廠長,他一直耿耿於懷,認為就算沒有林躍,那進襪子的渠道也會是他的,巧姑根本不應該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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