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岩聽完他和李銘的對話,一臉不解地看著他:“李銘說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林躍說道:“你最近沒有注意身邊的議論吧。”
“啊,是,我一直在為上學的事傷腦筋。”
“駱玉珠不是把我跟她的談話錄音交給楊雪的母親了嗎?你想啊,楊雪吃了這麼大一虧,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就來到義烏實施報複,先開展廳,後拿玉珠集團招收造假分子的事做文章,搞得整個小商品城沸沸揚揚,嚴重威脅到了駱玉珠義烏十大傑出女性候選人的資格。就幾天前,陳大光把駱大力的事情告訴了楊雪,駱大力是誰你知道嗎?”
“小時候聽乾媽講過,說駱大力偷走了陳家村村民賣大麥的錢,害得她差點蹲大牢。”
“楊雪找人寫了篇文章,告訴大家駱玉珠不養這個爹,更不認這個爹,搞得玉珠集團十分被動。前天吧,駱大力為了給她的女兒正名,也為了贖罪,跑到電視台麵對鏡頭坦白當年偷錢的事情,算是緩解了大眾對陳江河夫婦的質疑。”
“所以她就拿你父親的事做文章?可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邱岩很清楚林躍跟駱玉珠的過節有多深,這事兒在陳家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倆人怎麼鬥也屬正常,他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必要撒謊,既然說是陳大光提供情報,楊雪策劃實施的,就一定是那兩個人合謀所為。
“駱玉珠這種人,自己的想法有多陰暗,也會以己度人,認為彆人跟她一樣。”
邱岩深以為然,很容易便接受了他對乾媽的“詆毀”,因為在她看來,來昂跟蹤林躍這件事,八成與駱玉珠有關,因為隻有陳江河一家三口對她接觸林大哥懷有惡意。
叮冬……
短信接入的聲音。
林躍拿起手機仔細打量,看過後把手機遞過去。
邱岩接過來一瞧,是李銘發來短信,主要內容嘛,是林語堂講述雙烏集團怎麼一步一步把西城化工廠搞到破產,並讓他這個主管技術的副廠長身敗名裂,被整個行業封殺,進而妻離子散,老無所依,如今隻能靠著給小區看大門為生。即便他做的再不對,再沒有儘到父親的責任,那也是親生父親不是?這麼做等同於把他往絕路上逼,實在是太過分了,太絕情了。
因為是李銘的轉述,字裡行間沒有多少感情色彩,不過可以想象,林語堂在麵對電視機鏡頭時有多委屈,多可憐。
關於陳玉蓮母子和林語堂之間的恩怨,她聽邱英傑講過,就是一個下鄉知青為了生活能夠好點娶了公社副大隊長的女兒,幾年後政策變了,他回城後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社會地位,看不起鄉下沒文化沒見識的窮媳婦兒,進而拋妻棄子,始亂終棄的故事。
當時她聽完,就有一種想掐死林語堂的衝動,不過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這樣也挺好,如果林語堂不是那麼絕情,林躍也不能發奮圖強,成為陳家村第一個大學生,還是上海交大這樣的名校,更不會遇見邱英傑,跟她有了交集。
至於這十年間發生了什麼,林語堂有沒有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
“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算是吧。”
“真卑鄙,妻子被嫂子欺負的時候,他不管,兒子考上大學也當不知道,後麵報應來了,麵對媒體扮可憐,裝受害者了,他怎麼能乾出這種事呢?就不怕被人罵死嗎?”
林躍說道:“你錯了,對於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隻會覺得我欺人太甚,畢竟有血緣關係,不該做到這種程度。再往上一代,甚至三四十歲年齡段的人,腦子裡也多是三綱五常,父母恩重的想法。”
邱岩急了:“那……那該怎麼辦?”
“涼拌。”
跟她的急躁不一樣,林躍表現得很輕鬆:“回去吧。”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哪裡還有心思糾結兒女情事,趕緊把八音盒放回盒子裡,跟在林躍身後下山。
……
與此同時。
陳家村。
陳金銳的媳婦兒剛把五條打出去,猛一抬頭,發現老頭子急匆匆地走進來。
“怎麼了?瞧你這一臉慌張的樣子。”
“不好了,不好了!”
陳金銳的一句“不好了”,把正在打麻將的四個人全驚動了。
“什麼不好了?”
“林語堂,林語堂……林語堂回來了,他……他還當著記者的麵……把……把林躍告了。”
大夥兒看向坐在北麵的陳玉蓮。
“金銳哥,你說林語堂來義烏了?消息可靠?”
“這還能有假?隔壁長毛的女兒就在玉珠集團上班,是她打電話回來說的,說駱玉珠安排記者在會議室采訪了林語堂。”
陳玉蓮的牌打不下去了,喃喃自語道:“壞了。”
大家以為她在擔心林躍,都勸她不要著急,然而她的回答是……
“我好不容易說服孩子給他留一條活路,他怎麼就……這麼湖塗啊!”
陳金銳等人一臉錯愕。
聽這話的意思,林語堂把他們孤兒寡母丟在陳家村受苦,關鍵時刻陳玉蓮卻在林躍麵前幫忙求情?
“這個駱玉珠,太下作了!”
自從林躍考上交大後,陳玉蓮從未像今天這麼憤怒過。
陳金銳兩口子,再加左右兩位牌友,四人麵麵相覷,當年陳玉蓮如果沒在諒解書上簽字,駱玉珠很可能麵臨牢獄之災,如今她把林語堂弄到義烏來,想乾什麼?挑撥林語堂和林躍父子相殘來報駱大力上電視認罪的仇嗎?
……
陳家村的人都知道了,雙烏集團方麵自然更加熱鬨,畢竟林躍的職位是總經理助理,這些年來基本上他說了算,用佛堂鎮那些沒有依靠裙帶關係撈到好處的當地人,以及不服金利對他的態度的董事們的話講,他就好比古代皇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沒種太監,如果不是主子維護,早讓他卷鋪蓋卷兒滾蛋了。
“金總,劉菊明聯合了孫曉,董樂陽,匡勳五等幾位董事,要求緊急召開董事會,就林語堂接受記者采訪的事商討對策。”
秘書何苗懷抱文件夾站在辦公桌那邊,仔細觀察金利的表情。
緊急召開董事會商討對策,以降低對集團聲譽的影響?
商討對策是假,借機逼宮才是真吧。
金利怎麼可能猜不到這些人的想法,十幾年來,他作為雙烏集團總經理,凡事采納林躍的意見,這必然會導致一些人的不滿,畢竟林子大了啥鳥都有,企業蒸蒸日上,在利益的撫慰下,越積越多的矛盾還能壓住,如今他馬上退休,林躍又逢生父控訴,董事會的人哪有不利用這件事做文章的道理。
老皇帝退位了,誰不想抓住機會,安排幾個自己人去卡位置呢。
“小苗啊,你覺得他們要求召開董事會,真的是為林語堂接受采訪的事商討對策麼?”
何苗緊了緊手裡的文件夾,又碰碰垂到胸口的長發,低聲說道:“金總,我懷疑……孫董他們和玉珠集團那邊……有聯係。”
金利點點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可以理解。林躍這些年來做了很多事,也得罪了很多鎮上的老人,他們一直覺得雙烏集團是佛堂鎮的產業,身為佛堂鎮人,又是集團老員工,沒點特權怎麼能彰顯主人的身份呢。有些人呐,記仇的本事一流,感恩的能力沒有,這十幾年來,雙烏集團從一個萬把塊資產的鎮屬小廠,發展成一家資產百億的大集團,這還是沒有上市的情況下,然而那些老人說起來,第一個感謝的,是改革開放的政策,第二個感謝的,是市裡的支持,第三個嘛,會說是我的付出,沒有幾個人念林躍的好,反而是一些得罪人的決策,落到了他的頭上。小苗啊,我記得你是前年才加入集團的吧?”
“是的,金總。”
“如果你活到我這把年紀,就會發現,今天的事,和即將發生的事,就是一個個史實的重演。”
何苗才多大,二十七八歲的女孩兒,怎麼可能做到世事洞明,人情達練,不過有一點她很確定,金利是支持林躍的。
“金總,我覺得現在這種局麵,你應該給林助理打個電話。”
“怎麼?擔心他?”
“……”何苗沉吟片刻,點點頭。
“瞧這女人緣,每次出差回來待不了幾天就走,你們明明跟他沒多少交集,怎麼都對他這麼上心呢。”金利兩手握住辦公桌邊緣,把轉椅往後一頂,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綠樹成蔭的廠區說道:“看來我能早幾天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