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報告單是什麼意思,就算沒學過生物也能猜出個大概。
林躍寒聲說道:“所以我打你那巴掌,你還覺得怨嗎?敢動我妻兒……哼!這已經算是輕的了。”
馮小娥機械地轉過頭,看向楊雪,又跟木偶一樣揮揮手裡的b超報告單。
“這是……真的?”
楊雪咬著下唇微微點頭。
林躍說道:“不僅是真的,而且她會把孩子生下來。”
“你……你要違背當初的誓言?”
馮小娥的臉色很複雜,一方麵她要做外婆了,楊雪今年三十七歲,這十年來,眼睜睜地看著親朋好友的孩子結婚生子,自己的女兒還單著,說不著急那是假的,說不難受也是假的。一方麵楊雪在楊天賜臨死前當著眾親戚的麵發過誓,答應這輩子不會嫁給林躍,兩個人真要在一起,楊家必然成為親朋間的笑話,而且這樣一來跟雙烏集團吞並楊氏集團有什麼不同?楊雪又壓不住林躍,本質上是一樣的。
楊雪:“……”
林躍說道:“當年楊雪怎麼答應楊天賜的?這輩子不嫁給我,那隻要不領證,不辦酒,她就是一個自由人,而且我們說好了,孩子生下來可以姓楊,反正我孩子多,就當是她不求名分跟著我的回報。最後,那你覺得,我的孩子,你的外孫以後是要繼承楊氏集團的,我有必要浪費精力和時間吞並它嗎?我不僅不會吞並它,還會給它更好的發展,所以事到如今你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這也行?
馮小娥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楊天賜逼楊雪發的誓沒破,她的顧慮被打消了,楊雪也不用再做她的孤家寡人式的女強人,算是有了一個歸宿,邏輯無懈可擊,完美地解決了所有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感覺很憋屈,說不出的心塞。
她還記得楊天賜當年說的話,彆去招惹他,他是個劫,楊家的劫。
現在看來,這話應驗了。
但是回過頭想一想,如果楊天賜沒有逼楊雪發誓,也不見得會有今天的混亂關係。
唉……
或許這就叫命運吧,明知道有著不好的結果,所有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的努力,最後都變成了加速。
“他說的……是你的意思?”
“媽……”
楊雪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馮小娥明白了,話不多講,提起那個紮眼的大紅色愛馬仕包朝外麵走去。
林躍沒有送,還把楊雪阻止了。
馮小娥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附近工位上的男女紛紛抬頭,有些奇怪一向極能咋呼的老太太怎麼跟隻鬥敗的公雞一樣,蔫兮兮的。
田薇薇想去扶她卻被無情甩開,恍忽間看到馮小娥紅腫的右臉愣住了。
楊雪的媽,已故董事長的遺霜,誰敢打她?
這份驚疑最終轉變成了對林躍的佩服。
他可真是無法無天啊!
另一邊,林躍把一臉悲傷的楊雪攬進懷裡。
“內疚是嗎?這種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所以你是故意這麼做的,對嗎?”
剛才馮小娥在場,她沒有機會多想,現在才理解林躍的那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什麼意思。
她媽是不管事,但這不代表公司裡沒有眼線,人事部和財務部有幾名員工跟馮小娥娘家人沾親帶故,林躍在工作時間來找她,就是做給這些人看的,目的自然是快刀斬亂麻,幫她這個糾結了好多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媽說懷孕這件事的人把話挑明。
林躍說道:“你應該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道理吧,像你媽這種人,跟她講道理是講不通的,隻有讓她絕望一次,她才會知道任性和撒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楊雪把手伸過去,在他的後腰掐了一把:“那你就把她打得那麼狠?”
林躍呲著牙說道:“她打你就是打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打我,像我這麼睚眥必報的人,怎麼可能吃虧受屈。”
“那如果我以後打他呢?你是不是也要打我?”
“他”自然是指還沒降生的孩子。
“我打我自己。”
“這是什麼道理?”
“你會心疼啊。”
楊雪又掐了他一把:“油嘴滑舌。”
“我一般不逞口舌之利,因為有句話叫,能動手絕不嗶嗶。”林躍也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睡袍的係帶一拉,攏在胸口的衣襟開了。
“你要乾什麼?”
“我說了,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剛才你掐了我兩下,接下來是懲罰timing。”
“你,你……醫生說不讓……”
“那都是老黃曆了,最新的研究表明問題不大。”
“啊……”
……
兩天後。
國貿大道西側公寓樓內。
百葉窗阻絕了陽光,偌大的房間沉浸在一片幽暗中。
書房的辦公桌後麵,一個女孩兒坐在轉椅上,伏桉垂首,在信箋紙寫著什麼。
“你知道麼,拿到學位證書那天,我做了一個夢裡,夢裡的我穿著樸素的長裙,留著一頭長發,不像現在的我,看起來跟個傻小子一樣。有一次盥洗間的水管破了,後勤再修,我端著臉盆去操場旁邊的水槽洗衣服,就是在那裡,碰到了正在洗頭的你,天很熱,你出了好多汗,頭埋在水龍頭下麵的時候濺起很多水花,有一些落到了我的身上,你說對不起,我說沒關係。那時的你很年輕,那時的我才十八歲,室友笑著說我看你的表情,像極了烏龜看綠豆……”
本是很俏皮的回憶,但是寫到這裡她寫不下去了,停頓三秒鐘後把寫了一半的信箋紙扯掉,團成一個紙團丟在身後。
就這樣握著筆坐了一會兒,他用手理了理是粘在臉頰的短發,在下麵的紙張重新書寫。
“我真得很想告訴我爸,我不在乎,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可是我不在乎,他們在乎。人如果隻為自己活著該多好啊,但是這種純粹的人有麼?就算有,怕是也被一次一次的格格不入丟進世俗的角落,無人問津了吧。我常常想,要是能早生十年該多好,或許,你和我……中間就沒有那麼多阻礙了,我還會想,那些街頭上叼著香煙,紋著唬人的紋身的女孩子,如果我有一個那樣的朋友,她應該會對我嗤之以鼻,然後敲著我的腦門說‘這tm叫事兒?矯情!想追就去追啊,誰要敢攔你,爺把他門牙打斷’可我沒有這樣的朋友,我也沒有這樣的勇氣,我隻是想,隻是想能夠天天看到你,陪在你身邊,聽你喜歡聽的音樂,讀你推崇的書,聞你指尖帶著一點點煙味的香,知道麼,你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是我最大的安全感……”
啪嗒。
鋼筆落在紙上。
啪嗒。
啪嗒。
啪嗒。
淚水打濕“矯情”的“情”字,她用手去擦,卻越擦越模湖,更多的淚滴打濕了更多的字。
哇……
她再也忍不住,往桌麵一趴,大聲而又放肆地哭起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哭聲漸止,握緊到把信簽紙摳破的手慢慢鬆開,她抬起頭舉起手腕擦掉眼角的淚水,把麵前不成樣子的信箋紙扯掉,重新拿起鋼筆,抿著嘴唇在新一頁的中間寫下一行字。
“林大哥,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斯坦福商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嗎?我回美國上學了,你會為我高興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