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還沒有到18歲,在B塔的身份依舊還保留著。你使用我的身份,就能夠正常的享有在B塔的一切權利。”
死板的人工智能並不可能像是真正的人類一樣懂得變通,就像是它們也永遠理解不了人類的情感。但凡換個人來監控,都能夠意識到一個失蹤了好幾年的人突然出現絕對有問題;可是在智能管控看來,這是合乎規定的,無有異常。
既然如此,那麼就無需在意,甚至都不會對此進行記錄和上報。
夏安想要鑽的就是這個空子。
“但是,家族也一定在監視著我的身份。如果我帶著阿廖莎出現了的話……”
夏安毫不懷疑,家族必然會來將他們帶走,並且要讓阿廖莎去履行作為一個“母體”的職能。
隻要子宮尚且能夠正常的運轉並且維持使用,那麼對於家族來說,阿廖莎的存在便是“有意義”的。
而這正是夏安和阿廖莎所無法接受的。他們當初離開邊緣區,便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麼自然更沒有如今還開倒車的可能。
不然的話,豈不是顯得這幾年的時間,以及他們的行為,全部都變的像是一場笑話了嗎?
既然現在商長殷有去B塔的訴求,夏安也需要有人可以幫助轉移來自家族的注意力,那麼雙方完全可以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商長殷聽明白了,但是他對於這個操作依舊抱有著疑問:“我可沒有辦法裝扮成你的樣子。他們隻需要一眼就能夠發現我並不是你。”
“不會的。”夏安既然和商長殷提出來了這種方法,顯然是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並且最後確信這個方法可行,“我尚未成年,還是學生,所以沒有身份卡,隻有學生卡。”
“學生卡在進行查檢的時候,並不會像是身份卡一樣的嚴苛,而且我在學生卡上登記的公民等級隻有四等——四等公民的信息登記很簡陋,就算有所改動也不會被特意關注。”
“隻需要花上一點點的錢,動動手腳,就可以都替換成你的。如此便能夠天衣無縫。”
“至於家族的人……”夏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頗為諷刺的、極冷的笑來,“他們大概已經根本記不得我和阿廖莎長什麼樣子了吧。”
尤其是這當中還過了那麼多年,當初的小孩子早就已經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商長殷感到了一點點的荒謬。
一個完全由智能所統管的、高度電子化的位麵當中,真的可以出現這種隨隨便便就能夠更改了信息、替換了身份的事情嗎?
這和商長殷認知當中的高等機械位麵,不能說完全一樣,隻能是毫不相乾。
他以一種不被察覺的、審視的目光看著夏安。但是對方的身上並沒有什麼違和之處,甚至商長殷能夠判斷出來,夏安並沒有撒謊——顯然,對於自己正在說的事情,他全部都深信不疑。
這可太有趣了。
商長殷並不怕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正在等著自己。恰好相反,他倒是對於夏安感到了好奇——無論是他的這一係列行為也好,他的目的也好,又或者是那些在他的身後可能會站著的人也好。
這樣做,他們又能從他的身上,圖謀到什麼呢?
夏安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登上了商長殷的懷疑本本,還在給商長殷介紹如果接手了他的身份之後,可能遇到的一些事情:“你唯一需要麵對的、可能的麻煩,就是聽說我回去了B塔之後,會聞訊而來的家族。”
夏安說到這裡稍微的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帶上了幾分的恨意:“如果他們還沒有放棄將阿廖莎做成母體的話。”
“可以啊。”商長殷說,“我不介意的。”
畢竟,他想,無論使用夏安的身份可能給他帶來什麼樣的麻煩,想必都不會比他之後要用這個身份搞出來的事情大。
希望夏安以及他背後的勢力,到了那個時候不會後悔現在這麼輕易的就把這個身份借給了自己吧。
商長殷在想到這裡的時候,難免在心頭默默的掉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既然雙方都有意,當下便也一拍即合。不過是三兩天的功夫,商長殷便已經拿著夏安的身份,前往了B塔。
***
邊緣區和垃圾區之間擁有著非常廣闊的一條隔離帶,其中肉眼可見的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用於監控和打擊的各類武器。
冰冷的鋼鐵在日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澤,而在那之後放任則是對於垃圾區的人來說,幾乎隻在諸多的傳聞,以及那些會被投放來的、當做垃圾處理掉的書籍和影音當中才能見到的,有如人間烏托邦一樣的、【塔】的周圍所存在的邊緣區。
就算擁有著學生的身份,在進入邊緣區之前也依然還要經過層層的檢查。商長殷都不知道自己排了多久的隊,連渡鴉都已經喪失了全部的精氣神,蔫噠噠的縮在他懷裡打盹的時候,隊伍終於是已經排到了他這裡。
“夏安對嗎。”
檢測口後是一位身材板正的青年,寬肩長腿。他的身形並不是一眼看上去非常肌肉和壯碩的模樣,但是就是莫名會讓人聯想到草原上的雄師,又或者是山林裡的虎豹,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驟然爆發出可怕的力量來。
對方眼下手中拿著“夏安”的ID卡,在身邊的一台機器上掃過,確認無誤後便允許放行……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當卡麵信息彈出來的時候,窗口後的工作人員卻並沒有立刻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反倒是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默。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長殷的眼眉略壓了壓:“您好?我的驗證結束了嗎?”
那工作人員低著頭,又戴著帽子,以至於商長殷其實並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仍舊能夠察覺到對方正盯著屏幕上自己的個人信息——準確來說是盯著他的照片——看了許久,隨後猛的抬起頭來,仿佛受到了什麼極大的驚嚇。
商長殷和對方麵麵相覷。
青年的麵容冷肅,眼窩深邃,鼻梁高挺。而此刻,儘管他的麵容上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商長殷能夠看到對方的眼睛裡麵流露出無比震驚的情緒。
“喲,這不是巧了嗎。”商長殷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笑吟吟的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好久不見啊,寂表兄。”
而與他的興致勃勃相反,薛如晦的臉色已經變的比塗抹了煙灰的鍋底還要黑。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麵前的商長殷,又看了看那儀器上明晃晃的顯示著的、絕對是有跡可循的、不管怎麼看都是屬於這個位麵的土著居民“夏安”的身份信息,好半晌才終於從牙縫裡麵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話來。
“七殿下……”薛如晦整個人看上去都快要被這個突發的意外給逼的背過氣去,聲音壓的極低,幾乎隻是唇瓣的輕微的翕合,“您是怎麼會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這裡的……?!”
沒錯。
這個和商長殷在這裡狹路相逢的熟人,就是當日也跟著太子一起前往異世界的三位臣子之一,唯一的武將薛寂薛如晦。
當然,可能也是幾個人裡麵唯一的正麵戰鬥力。
五大超等位麵降格融合進入了南國位麵的時候,先前的那個用於偽裝的小位麵自然消除,於是他們也就全部都落入了【矽基】位麵當中。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都沒有親眼見到當日的那轟轟烈烈的一戰,不知外界情況如何、也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麼。
是以眼下,當小薛將軍發現商長殷居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的頭都跟著大了三圈。
其實若要論起來,薛如晦和太子以及商長殷也算是沾親帶故。
他的母親和皇後乃是姊妹,所以商長殷也會喊他一聲表兄,倒也合理。同時也是因為這一層關係,薛如晦在年幼的時候便被選為了太子的伴讀,和商長殷這個表弟關係也還算是親近。
薛如晦想不到商長殷並不真的隻是一個紈絝,也想不到他是主動前來這【矽基】位麵當中的,隻以為這位小皇子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所以才也掉了進來。
但是在糟心之餘,薛如晦的心頭卻居然又浮現出一種詭異的慶幸來。
還好還好,至少商長殷是掉在了邊緣區、是被他給遇到了。
不然的話,薛如晦簡直不敢想,這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表弟如果是掉到了垃圾區去……那真的還能有命活麼?
“你……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安排商長殷先去一邊的休息區等候,“我今日的工作很快就能完成,等我下班之後我們再說,你且先在那裡等我。”
商長殷卻沒有立刻按照他的話去做,而是左右望了望。
“你這是在乾什麼呢?”他問。
“工作啊。”薛如晦歎了口氣。
想他堂堂安國侯世子,往日裡要什麼沒有,如今卻淪落到為了生計出來做這等檢票的人工活的程度,也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早知如此,當日身上應該帶些值錢的財物的……
“去去去。”薛如晦說,“你先自己去旁邊玩,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他拿出了哄小孩子的語氣。
然而商長殷顯然並不想就這麼配合。
“寂表兄。”他問,“既然你在這裡的話,那麼我的大兄呢?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商長殷原本隻是這麼一問,並沒有指望真的可以得到答案。誰知道,薛如晦聞言,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他……眼下應該還在醫療艙裡麵接受治療吧。”
“也罷,今日剛好也是一個治療階段結束的時間,我一會兒就帶你去見他。”
剛好也把商長殷丟給太子,有的人不見兔子不撒鷹,他還真不覺得除了太子之外,有誰管得了商長殷這個混不吝的混世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