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蟲。
這種生物最早是怎麼出現的、又是依靠什麼為食,具體已經不再可靠。唯一能夠知道的隻有,當人們終於意識到並且開始重視他們的存在的時候,這些蟲子已經盤踞在若木的根部,開始囊蛀這一棵通天之木。
為了能夠根除蟲,人們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嘗試了無數的方法。他們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最重要的若木上,於是並沒有誰注意到——或者說,在某種不可測的力量的影響下,所有人都有誌一同的忽視掉了比起若木來說,實際上受到影響更多的天河。
河水一日更比一日受到的汙染來的更加嚴重,到了最後已經徹底的成為了蟲的樂園和海洋。若木的蟲海曆久彌新,仿佛永遠都不可能有結束的那一天——這根本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用來澆灌若木的水中都含有無數的蟲卵,這就像是一邊在給水池裡麵蓄水,但是另一邊卻又以比注入的水量數倍的速度在往外放水。
如此一來,如果還想要去奢望這個水池能夠被灌滿,那才真正能夠稱得上是在癡心妄想。
商長殷身處蟲海的包圍當中,但是卻並不顯如何的慌亂。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尚且還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甚至可以說,雖然在某些具體的細節上可能還存在有些許的偏差,但是毋庸置疑的一點是,整個事情的絕大多數部分還是同商長殷在看到了酒杯當中的黑色的蟲子的時候開始便產生的推測大體吻合。
這看起來尚且響起飄飄、遺世而獨立,超然世外一般的夏目樓,其實早就已經從上到下,都成為了蟲的樂園與居所。無論是生活在析木樓當中的仙也好,還是人也好,早就已經沉浸到了蟲所營造出來的虛假的幻象當中卻還怡然不覺,反倒以為自己還在什麼雲天仙境當中一般。
那是籠罩了整個析木樓的、由蟲的特殊所衍生出來的幻象。任何一個人,從其踏入析木樓的門宇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不可避免的被拽入了這幻象當中。即便是商長殷和渡鴉,其實也有些著了這個道。
否則的話,他們本該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一點的。
不過,現在意識到這一點也不算晚。
商長殷第一時間內視自己的五符臟六腑,並且果不其然的觀察到了那些非常淺淡的附著在他的血管以及經脈的內壁上的、淡淡的縈繞的黑色煙氣。
這些煙氣的顏色與周圍那些正在將他包圍到其中的蟲子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它們的存在又是那樣的悄無聲息,甚至是連恩什麼時候悄然的紮根於商長殷的體內都不知道。
可以想見,倘若沒有這一次的意外發現和由之所啟發的自我檢視,那麼商商長殷或許還會像是之前一般從未想過這些事情,甚至並不將其放在心上。直到其已經發展成了極為嚴重的沉屙之後,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情已經不容小覷。
當然,即便是事情最終發展到那一步,商長殷也並不會因此而被拿捏和桎梏。儘管有些辦法,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可是,如果事情能夠簡單一些就處理的話,誰又會想要沒事乾的去自討苦吃,讓它變的麻煩和冗雜起來呢。
對於商長殷來說,現在便是這樣的道理。
有火焰從他的身上自內而外的燃燒了起來,那是商長殷在進行自檢。那些黑氣能夠依附到他的身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商長殷此先太不重視的緣故。
而一旦他打定主意,開始正視的話,那麼很多似乎很複雜的事情其實也根本算不得問題。
原本繚繞在商長殷內府的那些似有若無的黑氣根本都上不得台麵,當即便煙消雲散,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而那些火焰並沒有因為達成了目的便熄止,反倒是轟轟烈烈的又開始以商長殷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肆無忌憚的燒開了出去。
在高溫的、躍動的火舌的炙烤灼燒下,周圍的環境也開始扭曲,並且發生驚人的變化。
隻見凡是被火舌所舔舐過的地方,就像是原本包裹在某個物品的最外側的殼被剝去,於是露出了其中真實的內裡。
沒有天之星河,也沒有蒼蘭和綠鬆。就連鼻翼間所能夠嗅到的都已經不再是那種獨屬於森林的、清新到會讓人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仿佛得到了淨化一樣的空氣,取而代之的——商長殷覺得自己大概是終於聞到了渡鴉口中說的、那種幾乎要讓人直接吐出來的腐臭味。
蟲所帶來的幻象被火焰燒灼,退祛的一乾二淨,於是露出了其下那醜惡的真實來。遍地都是流膿的焦土,其上雖然間或也有植物生長,但那卻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隻見這些植物都盛開著巨大的、慘白色的花,在寬厚的花瓣上則是會時不時的有某種隻是這樣看著都會覺得非常不妙的暗紫色的光一閃而過。
而當轉過去,走到了那花的正麵之後,便會發現,這花的花蕊居然是一張又一張的人臉,並且露出了痛苦到猙獰的神色。當察覺到有人站到自己“麵”前的時候,花抬起頭來,與商長殷正好麵對麵。中心花蕊上的那一張人麵睜開眼睛,空洞漆黑的眼眶幽幽的同商長殷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