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督察一口答就應。聽了他們七嘴八舌將丟失的東西和猜測說完後,他也覺得不是競爭對手乾的。
“那是誰乾的?”
梁督察沒有給出人名,而是道,“肯定是三天裡都來店裡吃飯的人乾的?”
阿喜失笑,“這不是廢話嘛。我們不記得哪些人三天都來了啊?”
他撓撓頭,“我倒是記得有個阿公這三天每天都來吃小籠包。”他頓了頓,“但是街坊們也經常過來吃飯。”
梁督察補充,“這個人之前沒來吃過。否則他不會等到現在才偷。你們想想,有哪些客人這三天來店裡吃飯,而且又是新近才出現的。”
阿喜眼睛一亮,“就是那位阿公。”說完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測不靠譜,“那位阿公看起來很有文化,不像小偷。”
蘇念星回想那位阿公的樣子,“確實不太像。”
梁督察看了眼四周,“我建議你們裝個監控。”
蘇念星揉了揉眉心,裝個監控要一萬多呢?她連電話都不舍得裝,又怎麼會舍得裝監控呢?
送走梁督察,蘇念星提醒阿喜和阿珍,“我們先按照梁督察說的,盯著這三天常來的客人。”
阿喜和阿珍點點頭。
又一日,客人依舊那麼多。這天注定與平日不一樣。阿喜和阿珍神經緊繃,任誰三天內被偷了三回東西,都沒辦法鎮定。
蘇念星將一屜包子和粥送到桌上時,DSE的ie姐過來定中午的奶茶,看到阿公,她愣了好幾秒,“咦?這不是陳老師嗎?你怎麼會在這兒?”
阿公看到ie姐,疑惑看了她半天。
ie姐見對方不認識自己,忙坐到他對麵,“我是佟文淑,以前在興智中學當老師,你是高級教師,我還聽過你的課呢?”
陳老師恍然大悟,“你好像辭職了吧?”
ie姐點頭,“對,我到了DSE當輔導老師。您這是退休了吧?”
陳老師頷首,“嗯,退休了。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家小籠包是香江十大美食之一,我就過來排隊。”
ie姐擰眉想了半天,“我記得你家好像住在深水埗啊?你跑這麼遠吃早茶?”
陳老師半點不覺得自己這行為很荒唐,“退休沒事可乾,出來溜達。”
ie姐點點頭,與他閒聊幾句,定了奶茶就離開了冰室。
蘇念星怎麼也沒想到這位阿公居然是位老師,怪不得看起來斯斯文文,很有涵養的樣子。
阿喜偷偷靠近阿珍,“我就說吧,肯定不是他。這可是老師,怎麼可能偷東西。”
香江老師是高收入群體,社會地位不低,尤其這位曾經還是高級教師,退休金相當可觀,手頭不太可能缺錢,犯不著偷東西讓自己丟臉。
阿珍也認可阿喜的判斷,“盯著其他人。我就不信不裝監控就抓不住小偷。”
一早上蘇念星等人都盯著收銀台,之前台上擺了許多東西,現在隻放了幾樣顯眼的東西,比如:招財貓、牙簽、收銀機和酒。
一波客人來,一波客人走。收銀台東西始終不見少。
阿喜剛開始還能回頭瞅幾眼櫃台,可忙著忙著,他就沒功夫回頭看,而是專心致誌擦桌子送餐了。
就在他忙得暈頭轉向時,突然傳來老板略帶暴躁的聲音,“站住!”
店內僅剩的食客探頭看過去,互相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陳老師局促地看著大家,身體緊繃,一動不動站在原處,蘇念星走過去,有些不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
阿珍看著兩人,再看看櫃台上的東西,招財貓沒丟,牙簽也沒丟,收銀機更不可能丟,倒是酒少了一瓶。
街坊們雅雀無聲,全都看著陳老師懷裡揣著瓶紅酒。
阿喜也驚呆了,他前腳剛說不可能是陳老師偷的東西,後腳就被打臉?
他有種被欺負的憤怒,他幾步衝到陳老師麵前,“你那天沒帶錢,我們老板好心好意請你吃小籠包,你不感激就罷了,你還偷東西?你就是這麼為人師表的?”
陳老師怔怔看著阿喜,“你們什麼時候請我吃過小籠包?”他將懷裡的紅酒抱得緊緊地,“這是我的紅酒。”
阿喜直瞪瞪地看著對方的臉,好似想撕開對方的麵皮,更想質問他是怎麼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他幾乎是被氣笑了,一把抓住紅酒,露出下麵的貼紙,“你看這上麵寫著什麼?蘇神算冰室。”
街坊們嘩然,紛紛指責陳老師不該這麼做。
“人家打開門做生意,你偷東西?也太可惡了吧?”
“年紀一大把,還偷東西!真給我們老人家丟臉!”
“你穿得這麼好,怎麼還偷東西?”
……
指責聲幾乎響徹整間冰室,外麵的行人聽到這邊有熱鬨可看,紛紛擠進來看熱鬨,街坊們也聞訊趕來,聽最新的八卦。
ie姐聽到同事說陳老師出事了,跑到冰室就見陳老師被眾人指責後,像個無措的小孩趴在牆壁,嘴裡呢喃著“我沒有偷東西”,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把街坊們拉開,問蘇念星怎麼回事。
蘇念星把陳老師偷東西的事說了,“之前我還丟了招財貓、銅錢和牙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偷的。但是紅酒我剛剛抓個正著。”
她剛剛站在櫃台前發現陳老師吃完飯並不是直接離開,而是走到櫃台前又買了一籠包子,等他轉身時,收銀台少了一瓶酒,當時隻有他一個人過來,小偷隻能是他。所以她才把他叫住。
街坊們也紛紛給蘇念星作證,“紅酒就是從他懷裡找出來的。還是老師呢?他就是這麼成為高級教師的?”
ie姐怎麼也沒想到陳老師會乾這種糊塗事。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街坊們不可能冤枉陳老師,他們無冤無仇的。
ie姐示意大家先彆激動,“我來聯係他家人。你們等等。”
蘇念星示意街坊們散開,彆堵著陳老師,這麼大年紀可彆在她店裡出了事。
街坊們自動讓開,不再盯著對方看。
ie姐去隔壁借了電話,陳老師的兒子在一個小時後趕到,進來後就給蘇念星賠禮道歉。看得出來,對方事業有成,是個有地位的人,對老父親的行為覺得很羞恥,“我老豆以前工作很認真,可能是退休後太無聊……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麼回事?”
他說得語無倫次,蘇念星得到賠償,也沒有多計較,“偷東西到底是不對的。你還是好好跟他說說吧。”
雖然東西不值錢,但是這事很窩火啊。
陳老師兒子點點頭,扶著老父親離開了。
下午梁督察帶著妹妹一塊過來吃晚飯。
梁督察問蘇念星,有沒有抓到賊?
蘇念星把情況說了。阿喜給梁督察道歉,“是我太想當然了。我以為他有身份,還是位老師,不可能偷東西。誰知人品跟職業沒關係。”
梁督察失笑,“你又不是警察,沒想到也很正常。”
阿喜提起這事就氣,“我們老板還請他吃小籠包,他不感激就罷了,還說沒有這回事。做人怎麼能這樣?!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教出來的學生是什麼樣。”
梁雅靜剛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阿喜這句話,擰了擰眉,“你說他不記得你們請他吃小籠包?”
阿喜頷首,“是啊。他還說沒有這回事。也就三天前,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
梁雅靜卻定定看著他,“或許他沒有說瞎話。而是他不記得了。”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啊?不記得?三天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梁雅靜點頭,“阿爾茨海默病又稱老年癡呆,前期表現會與本人行為完全不相符。常見的行為包括:第一認知能力的下降,比如說記憶力下降。第二日常生活能力的改變,比如原來能夠穿衣,現在不行了。第三精神行為的異常,比如偷東西。②”
蘇念星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怪不得ie姐聽到陳老師偷東西時那麼震驚。原來他並不是慣犯,而是生了病。
“偷東西常見於阿爾茨海默病第一階段。我建議你們通知陳老師的家屬去醫院檢查,興許能夠緩解病情。”
阿爾茨海默病不能治愈,隻能緩解。
蘇念星將這事告訴ie姐,對方又通知了陳老師的兒子。
沒過幾天,陳老師的兒子過來感謝蘇念星,他父親真的得了阿爾茨海默病,“都怪我,父親接二連三偷人家東西,我隻覺得他給我帶來麻煩,居然沒意識到他可能生病了。”
蘇念星隻能勸他想開些,現在知曉還來得及。
街坊們得知陳老師生了病才會偷東西,一時間都怔住。
有些人不解,“為什麼生病會偷東西?”
陳老師兒子解釋,“他出現輕度認知功能障礙,由於記憶力下降,容易遺忘,他就以為那些東西是屬於他的,但是在我們看來這是偷竊。”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大家忍不住同情陳老師兒子,紛紛安慰他。
“靚仔!你老豆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聽說撿豆子可以緩解病情,你可以讓你老豆試試。”
“也可以打牌、下棋,多動腦子。”
蘇念星拿了兩屜小籠包遞給陳老師兒子,“你老豆很喜歡吃我家的小籠包。讓他以後來我家吃吧,要是再拿東西,你幫我送回來就行。”
陳老師兒子接過來,衝大家感激地笑,“給你們添麻煩了。”
街坊們齊齊擺手,“不麻煩。”
看著對方離開冰室的背影,街坊們忍不住傷春悲秋,“誰能想到好好的人居然會得這個病。太可憐了。”
“是啊。人還是不能閒下來。”
“不是人不能閒下來,是腦子不能成擺設!要動起來!”
眾人七嘴八舌同情陳老師兒子,家裡有個老年癡呆,這輩子都彆想升職加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