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衛聽春撞了下他的胳膊,“你小點聲,一會兒帶酒的大哥揍你。”
玩到天色徹底黑了,衛聽春才和薛盈艱難跋涉回村子。
當然了,艱難的原因,是兩個人拿了獵物。薛盈拿的比較多,衛聽春主要拉著他的手,免得他摔了。
但是他的屬下不怎麼能看下去,認為這齊輝是恃寵生驕,把太子都當苦力了,太子脖子上掛著一堆死的東西,這像話嗎!
有人自告奮勇現身,要幫薛盈拿。
結果被薛盈一眼就瞪得跪地,再沒敢說話。
“把你能耐的。”
衛聽春拉著薛盈慢慢朝著炊煙嫋嫋燈火幽幽的林子裡走,喘息之間都是白霧,口中還泛著烈酒的熱辣之氣。
她突然就覺得,這樣的人生,也許才是人生吧。
無論路多麼難走,身邊有個一起跋涉的同伴,願意分擔你身上的重擔。
燈火就在前麵,哪怕路途漆黑,他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的,也依舊會對那片燈火充滿了渴望。
緊握的手像命運相交的那個點,明明永遠不可能回頭的直線,卻因為彼此相似的渴望,重疊在一起,緊緊扣住彼此。
衛聽春不知道他們這段路能走多久,嚴格來說,她是沒有生命儘頭的。
但是她明白人生本來就是漸行漸遠的過程,結局不重要,過程才重要。
她就算是走後門,故意壓男配的前期身份作弊,也想拉著薛盈的手,走這一段。
就這一段。
不需要什麼言語,也不需要什麼目的,她甚至無法定位她和薛盈之間,到底算是哪種感情,她隻想在這樣漆黑的夜裡,風雪覆蓋的原野上,和薛盈並肩而行一段路。
“你什麼時候走?”薛盈快走了兩步,到了衛聽春身側,偏頭看她。
“這兩天,你得回皇城了吧,太子已死的謠言昨天咱們坐花船都聽到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大皇子舉行了儀式,你回去怎麼辦?”
薛盈聞言幾乎毫不遲疑道:“那就殺了他。”
衛聽春側頭,用另一隻手彈了下薛盈的腦門,說:“把你能耐的。”
“回吧,明天早上啟程。”
“我得在兩天後的夜裡,為你而死。”
薛盈沒有再說話,又落後了衛聽春兩步。
當天晚上回去,他就十分沉默,這些天到處玩的時候明明很開心的。衛聽春不太理解,問了問,薛盈隻說累了。
早早的睡下,然後半夜這人發起了高熱。
衛聽春隻感覺自己身後有個火炭兒貼著,迷迷糊糊伸手一摸,薛盈人在外麵晾著,身上滾燙滾燙的。
於是她半夜三更折騰起來,找不了那個一把年紀的張大夫,也不好冒著大半夜的折騰去鎮裡,就隻好物理降溫。
一直也降不下去,薛盈後麵要去雪地裡麵躺著。
衛聽春怎麼可能答應,她伸手搓開薛盈緊皺的眉心,問他:“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兒?”
“那老大夫我也不知道他是厲害還是不厲害,但是他說你的毛病,是抑鬱難解。”
衛聽春摸了一把他濕漉漉的額頭,皺眉問:“都陪你玩了這麼多天了,你還鬱悶什麼啊?”
衛聽春見涼水退不下來,去找雲大娘要了一些酒。
然後給薛盈用酒擦身。
薛盈燒得暈乎乎的,人也軟綿綿的。
前襟敞著,一身的小排骨就那麼晾著,讓抬胳膊抬胳膊,讓翻身翻身,還挺聽話的。也沒有說胡話,更沒有出現精神恍惚的狀態。
隻是他看著衛聽春的眼神,有點深暗,有點發直。
衛聽春折騰了大半宿,給他把熱度退到差不多了,也沒弄明白他怎麼突然犯病了。
難道是山裡太冷了?
也是,鬨了一天了,回家的時候鞋襪都濕了,把薛盈凍著了吧。
還真矯情啊。
小祖宗。
衛聽春困得要死,感覺到他溫度降下來了,就給他把被子蓋上。
結果他被子潮乎乎的,直皺眉,衛聽春也不好這個時間去折騰雲大娘那一把老骨頭。
隻好把薛盈給撈進自己被窩。
兩個大男人,蓋一床被子,實在是擠,一動不敢動,一動就漏風。
衛聽春要不是看在薛盈身上還算熱乎的份上,是真的會把他蹬出去。
好容易迷迷糊糊的正要睡著呢,薛盈一翻身,抱住了衛聽春。
燒了一夜的低啞乾澀的聲音傳來,“你還會回來的,對吧?”
“你一定會回來吧……”彆騙我。
薛盈想說你彆騙我,但是他不敢。
衛聽春聞言大手照著他後背砸了一把,“原來就這點屁事兒,你彆折騰了行不行,我答應你就肯定會回來啊……”
“我都答應你了。”
“祖宗哎,睡覺吧,我睡眠不足會死。”
“睡吧睡吧。”
薛盈還要說什麼,被衛聽春捂住了嘴。
然後她渾渾噩噩的,低頭湊近薛盈的腦門,“麼”地嘬了一口,又捂住薛盈的眼睛,像給人瞑目那樣擼了一把,說:“睡覺!”
薛盈其實想說,我知道這一次你沒打算跟我相認。
薛盈七竅心肝,對很多事情敏感的離奇,也正是靠著這種敏感,才能在十幾個兄弟之中平安到如今。
但是他現在顧不上說了。
他瞪著眼睛,根本無法去反應。
這一個敷衍的、安撫的、不耐的、甚至帶著點警告意味的吻,像一記重錘,把薛盈砸傻了。
這世上、這輩子……從沒有人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