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聽春讓人把孫穆青安置下去, 去房間守了一陣子薛盈。
薛盈一直也沒有醒來,但是看上去麵色好了不少。
衛聽春把長刀立在身邊,伸手用手背輕輕摩挲了幾下薛盈的麵頰。
她嘴角勾出一點笑意, 心中柔軟得像是灌入了暖泉。
她此刻還是忍不住, 將薛盈當成當年那個無助孤苦的孩子,同時享受著她有能力照顧一個人,給自己帶來的滿足。
衛聽春看了他一會兒,薛盈似乎做了不好的夢,眉心蹙起, 腳在被子裡麵蹬了蹬。
衛聽春回手隔著被子壓住他的小腿,又將他眉心皺起的豎紋搓開。最後手指在他紅潤的唇上點了下。
他眉頭鬆開,而後毫無防備地微微張開了嘴唇。
仿佛任由衛聽春予取予求一樣。
她今晚除掉大皇子薛毅,皇子之中,再沒有人能與薛盈有一爭之力。
她想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高位, 禦極天下,從此受萬人敬仰, 到那時候,生母虐待,童年陰霾或許都能隨著萬民朝拜,漸漸淡去。
他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衛聽春提著長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太子府,去往大皇子府的路上順暢得不可思議。
但是到了大皇子府外, 想要進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大皇子府內戒備森嚴, 甚至有很多死士遍布在大皇子府周圍。
不過衛聽春是個極其有耐心的獵人, 她發現自己無法憑借武藝硬闖,隻會打草驚蛇,便悄無聲息隱藏在院中角落, 而後伺機行動。
大皇子府內在外麵看著確實沒有異樣,但是府內氣氛確實異於尋常。
主院方向燈火通明,院內護衛輪值人數不少,來往婢女更是絡繹不絕。
很顯然,孫穆青沒有說謊,這陣仗,大皇子確實醒了。
衛聽春將長刀藏在草叢,蹲在地上,摸了摸插在靴子裡的短匕。
而後伺機打昏了一個婢女,拖入了草叢後麵。
大約一刻鐘,一群婢女各個手中端著托盤,弓腰低頭,行色匆匆路過這處小路。
衛聽春壓著腳步,行動沒有任何聲音,她跟上去墜在隊伍的最後麵,手中也端著一個上麵被布蓋著的托盤,正是之前那個被她打昏的婢女端著的。
隻是現在那湯粥灑在草叢,方方正正的布料取自裙擺,下麵蓋的什麼都沒有。
她雖然個子稍高一些,頭發也看上去沒有前麵幾個婢女那樣如出一轍。但是也仿了個大概,再換上婢女的衣裙,將總是挺得筆直的肩膀塌下來,一眨眼,她便已經泯然眾人。
因為連容貌都不是那種惹眼嬌媚的類型,再被垂落的鬢邊的發髻遮了一半,她眉目低垂,看上去就和這府中婢女一模一樣。
好像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皇子府。
這群人並沒直接進去伺候大皇子,衛聽春他們在主院的門口,被內院的婢女們接過了手中東西。
不過衛聽春也沒有想著立刻混進去,她隻是來摸清內院地形和守衛情況。
之後她跟著婢女們魚貫離開,在轉岔路過月亮門的時候,又悄無聲息藏入黑暗。
她在黑暗的假山裡麵,正對著內院方向蹲守,從午夜等到了內院大部分燈火熄滅,此時內院的護衛已完成第三次換班。
彼時衛聽春貼著牆根融在陰影之中,像一尾淤泥之中的遊魚,悄無聲息滑入了內院。
用匕首挑開了內院後麵沐浴房的窗戶,一道黑影一樣翻了進去。
到這裡其實都順利得讓衛聽春覺得詭異,她確實也擅長隱匿,但是這大皇子府中那麼多隱藏在暗處的死士,未必沒有捕捉到她的影子。
不過黎明將至,衛聽春也不再糾結耽擱,她隻是逃命的話,就算受點傷,也有把握從重重把守之中逃走。
儘快殺了薛毅才是正事。
衛聽春進屋之後,朝著臥房裡麵摸。
她把黑漆漆的沐浴間開了一道小縫隙,而後看向依舊燈火通明的室內。
一群婢女守在大皇子床邊,一位身著華服,這個時間竟然還像是剛剛參加了酒宴一般,滿頭珠翠的女子,正端著一個碗,纖纖十指攪動著裡麵的湯水,開口聲音柔美無比道:“殿下,喝藥了。”
衛聽春眉梢微動,她把沐浴房的空間開了更大一點,看到女子的側臉,在滿室輝煌的映照之下,猶如一朵盛放正濃的牡丹,精美得觸目驚心。
對,是精美。
因為她的聲線,她每一個動作,她的儀態,是衛聽春穿越過這麼多世界,見到最標準的一個。
她低頭轉頭,鬢邊華美的步搖幾乎不晃,行走坐臥言行舉止,精美得像個建模的禮儀教程模板。
但是很顯然,如此美人獻殷勤,床上的人並不領情,一把就掀翻了女子手中的湯碗。
呼哧呼哧喘著氣,像是一個不慎就會把胸腔那口氣咽了。
湯水灑在女子身上,她卻不覺驚訝,就連如玉的雙手頃刻間被燙紅,也如根本沒有知覺一樣,一動未動。
倒是她身後的婢女見狀,立刻撲通跪地,整齊劃一地低聲道:“殿下息怒……”
女子未曾起身,就這麼掛著一身湯水,滿眼充滿愛慕和愧疚地看著床上的人,說:“殿下還是在生妾身的氣。”
“妾身也不知道穆青是如何跑出去的,府中因為殿下醒來的事情亂作一團,她又是殿下心愛之人,偷了殿下遺落在妾身屋內的披風,想必府中無人敢攔……是妾身失察。”
女子說著,從床邊站起,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跪地之後麵色依舊是那樣,脊背打得筆直,慢聲細語地說:“已經著人去尋了,請殿下降罪。”
“但殿下如何惱了妾身,也不能不喝藥,太醫說,殿下的餘毒未清,如今看著像是好了,實則危險還潛伏在身體之中。”
她說著,跪在那裡,側身看了一眼身邊婢女,一個婢女就爬起來,很快又端了一碗湯藥過來。
這一次,這女子就這麼跪著,膝行到了床邊,要用這種姿勢喂床上的人喝藥。
衛聽春已經看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沒有料到,這大皇子妃,竟然是這樣一個女子。
隻見她跪在地上,矮人一截,卻也不卑不亢,還能表現出滿臉關切……
不過很快她手中湯碗再次被床上的人掀翻,“滾……出去!”
那聲音虛弱,嗓子裡麵含著哨一樣,尖銳又急促。
打翻了湯碗的手顯然也透著一股強弩之末的味道,直接脫力狠狠砸在了床頭。
大皇子妃終於不勸了,看上去十分失落受傷,低低道:“妾身這就繼續派人去尋穆青,要她回來喂殿下進藥。”
她說完,被婢女纏縛著起身,朝著垂頭門口走去。
很快屋子裡隻剩下床上呼吸仍舊未曾平複,仿佛馬上就要窒息的大皇子。
兩個留守在屋內的婢女站在廊柱兩側,垂眸像是兩個蠟像,誰也不理會床上的大皇子。
衛聽春雖然覺得這大皇子府哪哪都奇怪,但是見時機成熟,立刻推開門出去,而後迅速打昏了兩個婢女,毫不猶豫拔出短匕,朝著床上飛身刺去。
她的速度極快,一句廢話不說,也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床上的薛毅麵色十分可怖,泛著青紫,一見便是中毒已深,就算不刺殺,怕是也很難真的痊愈。
不過衛聽春毫不手軟,匕首直接朝著他脖頸刺去——
閉著眼倒氣的大皇子薛毅,看上去無知無覺,馬上便要不明不白見閻王。
但是就在衛聽春匕首落下的千鈞一發之際——他突然開口了。
“98783……”
已經刺到他脖頸的刀尖挾著厲風,幾乎要徑直刺破薛毅的咽喉,但是衛聽春聽到了這串數字的瞬間,強行扭轉了匕首的位置——
“呲”地一聲,匕首凶狠地插入了薛毅……頸邊的軟枕被辱之中。
衛聽春愕然瞪著薛毅,正對上薛毅睜開的眼睛。
他眼中麵色還是那樣瀕死一般的青紫,呼吸也未曾平複仿佛隨時都能咽氣,但是望向衛聽春那雙眼睛,猶如深潭墨淵,是能透過人的皮囊刺破靈魂一樣的鋒銳幽深。
衛聽春還抓著匕首,保持著傾身看著他的姿勢。
兩個人距離離得很近。
衛聽春愣怔片刻後,起身看著“大皇子”想到這雙眼,她不是第一次見,在係統空間也見過一次,而且能隨口念出她靈魂編碼的人,並不難猜。
她問道:“姚浪?”
她就說哪裡不對勁,大皇子中毒那麼深,怎麼可能突然就好轉了,被人頂替這就說得通了。
姚浪隻是對著她勾了勾手指。
衛聽春不明所以,沒有動。
姚浪開口,聲音艱難沙啞,“我時間不多,我姐讓我來,跟你轉述你托她查的東西。”
提起浪姐,衛聽春神色一鬆,迅速大步上前……
衛聽春聽了一個堪稱荒謬的結果。
關於這個世界,關於她和薛盈。
她從大皇子府離開的時候,飛速穿梭在夜色之中,拂麵而來的春夜冷風,也很難讓她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