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了朱清芷去禦花園閒逛時,兩個小姐妹來到一株粉嫩嫩的紫薇花樹下,揪下幾朵小粉花藏在衣袖裡,效仿一番古人的“盈袖滿香”,風雅一回。
裴海棠一邊扯著廣袖聞花香,一邊忍不住打聽道:“你嫂子怎麼一個勁乾嘔啊,可是身子不舒服?瞧過太醫了嗎?”
朱清芷聞言,鬆開掰彎的花枝任其彈回,湊近裴海棠耳畔輕笑:“瞧過了,說是喜脈,我就要當姑姑了。”
裴海棠:???
這樣的乾嘔居然是懷孕麼?
那崔木蓉豈非未婚先孕?!
裴海棠整個人都驚呆了,這輩子少了她的乾預,太子和崔木蓉發展速度夠快啊。
嫡長子都懷上了。
可惜,她絕不能讓崔木蓉腹中的嫡長子順利出生。
倒不是裴海棠舊情難忘,心存嫉妒,容忍不了崔木蓉給太子生下嫡長子,而是上輩子不知是何緣故,自從這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誕下後,皇舅舅的身體就每況愈下,一月不如一月。
若非如此,兩年後皇舅舅也不會猝死。
說句難聽的,這孩子就像個災星,出生才一年就克死了皇舅舅!
“棠棠,你怎麼了,突然臉色這麼差?”朱清芷嚇了一跳,忙推了把陷入回憶的裴海棠。
裴海棠回過神來,提起裙子就朝宮外跑,邊跑邊朝朱清芷喊話:“我有急事,先走了,下回再聚。”
朱清芷:……
平日裡,若遇到人造謠哪個哪個孩子是天煞孤星,既克死祖父,又克死爹爹的,裴海棠絕對會嗤之以鼻,斥之封建迷信。
可事關皇舅舅,裴海棠心尖發顫,她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出宮後,裴海棠直接去了負責觀測天象的太史局,尋到最高長官太史令。
裴海棠:“太史令,幫本郡主一個忙,事成另有一半尾款。”
說著,掏出三萬兩銀票,豪氣地拍在桌岸上。
太史令瞥眼數額,笑眯眯道:“不知昭陽郡主有何吩咐?”
裴海棠:“簡單,五日後便是太子大婚,你幫本郡主說服皇上,讓婚期延後半年。”
太史令:……
他也是知曉裴海棠、太子和崔木蓉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的,可見不得昔日情人成親,這也嫉妒心太甚了。
裴海棠一心隻要皇舅舅健健康康活著,才不管旁人如何評價自己,又追加一萬兩銀票,語氣裡加了三分威脅:“大功告成,我樂意付你八萬兩,若你不願乾……我大可去找你的副手。你知道的,他一直期盼在皇上麵前露臉。”
有裴海棠的保舉,指不定副手就乾掉他,轉正了。
太史令慌得額頭冒汗,連忙收了銀票,笑著應下:“郡主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裴海棠:“好,那我今晚坐等你的好消息。”
太史令連連點頭。
裴海棠走後,太史令拿帕子抹去額頭上的層層細汗,在官署園子裡轉悠兩圈,絞儘腦汁地開動腦筋。
突然,靈光一閃,來了點子!
太史令馬不停蹄地快速奔進皇宮,求見宣德帝。
太史令往地上一跪:“皇上,微臣該死,夜夜觀星象,兩刻鐘前才測算出‘熒惑星亂了軌跡,逼近心宿三星’,若不及時扭轉熒惑星軌跡,怕是會衝撞了皇上、皇後和太子殿下,惹出不可逆轉的禍事來。”
宣德帝:……
這是暗示即將娶進門的太子妃不詳,會給宮裡的三位主子惹來大禍?
宣德帝蹙眉問:“可有破解之法?”
果然,曆代帝王就沒有不信奉天象的。
太史令額頭觸地:“回皇上,有,讓婚期後延半年,臘月底再操辦婚事,便能否極泰來。”
宣德帝略微遲疑,便點頭應允。
招來秉筆,宣德帝口述,秉筆在上好蠶絲製成的明黃綾錦織品上書寫。
加蓋玉璽,待筆墨晾乾後,福公公卷好聖旨,轉交給自己的一個乾兒子捧著,前往成國公府宣旨。
~
成國公府。
崔木蓉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乾嘔也不頻繁,被三個宮裡來的教養嬤嬤言辭犀利地教導兩個時辰後,白著臉前往主院與爹娘和哥哥一道用晚飯。
席間,她麵前恰好擺了一碗紅燒肉。
肉香撲鼻,崔木蓉立馬胃裡犯惡心,難受得一手撐住桌麵,一手捂嘴,再次乾嘔起來。
成國公和崔木野,一心以為她突然病了,忙催管家去宮裡請太醫。
成國公夫人作為過來人,一眼瞧出端倪來,連忙讓丫鬟追回管家,交代他不請太醫,隻去醫館裡請個稍有名氣點的坐堂郎中回來即可。
不多時,郎中來了。
成國公夫人讓崔木蓉隨意躺在一間拾掇乾淨的廂房裡,垂下床帳,隻露出一小截白淨的手腕,對郎中謊稱道:“這小妾,最近有些乾嘔,還請郎中給把把脈。”
小妾?
崔木蓉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麼小……”
成國公夫人忙用帕子捂住她小嘴,眼神示意不許開口說話。
一小會後,郎中起身道:“回夫人,這位小妾是滑脈,已有近兩月的身孕。”
成國公夫人強自鎮定,微笑著讓丫鬟打賞。
送走郎中後,她連忙追問崔木蓉:“蓉兒,你腹中孩子可是太子殿下的?”
崔木蓉羞澀地背過身去:“當然是他的,難不成女兒還能偷人不成?”
成國公夫人立馬歡喜地邁出內室,朝堂屋裡候著的成國公和兒子報喜:“有了,咱們的蓉兒有喜了,是太子的。”
成國公和崔木野:……
未婚先孕也值得興奮成這樣???
成國公夫人啐他們一口:“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懂什麼,五日後便風風光光嫁進東宮了,月份還小,又不顯懷,誰能瞧出來?待足月生產時,謊稱早產不就結了。”
皇嗣,早懷上早好!
若能一舉得男,那她女兒的後半生就穩了!
這可是他們清河崔氏的血脈,在他們強大實力的支持下,長大後必能繼承大統,順順利利坐上那個金光閃閃的寶座!
成國公和崔木野也很快轉過彎來,紛紛露出笑意。
霎時,各種名貴保胎藥流水似的往崔木蓉的小院裡送。
當夜,崔木蓉正靠坐東次間榻上,幸福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嘗補湯的鮮味時,丫鬟挑簾進來道喜:“小姐,宮裡又來聖旨了,點名讓您前去接旨呢。”
崔木蓉一心以為又是嘉賞的旨意,在丫鬟的攙扶下,歡歡喜喜去往前院跪下接旨。
可她的歡喜隻維持到聖旨宣讀前,宣讀後,她立即笑容僵住,尤其接過聖旨後,更是指腹顫抖地摩挲著上頭改動的婚期。
“怎麼會這樣?怎能無故推遲半年?”
崔木蓉崩潰地尖叫。
那日她敢膽肥地勾引太子發生關係,便是仗著婚期臨近,縱使懷上也不要緊的呀。
可一推就推遲大半年,她腹中的骨肉會漸漸長大,一旦孕肚明顯就遮掩不住,會變成轟動全京城的醜聞!
“爹,娘,女兒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崔木蓉撲進成國公夫人懷裡,激動地哭喊。
成國公夫人看向成國公:“老爺,你想想法子,能否讓皇上收回這道聖旨?”
成國公自然是要嘗試的。
次日一早就急急奔進宮裡,一番謹慎周旋後,宣德帝竟然絲毫不給情麵,堅持婚事推遲。
晌午歸府時,成國公憋了一肚子氣。
成國公夫人急道:“那咱們的蓉兒怎麼辦?再拖幾個月,肚子可就大了!”
劈裡啪啦,成國公惱火地砸了一套茶具:“還能怎麼辦?隻能做掉!”
他的火,不是衝夫人發的,而是怨恨自己,白白呼風喚雨了半輩子,關鍵時刻卻連女兒腹中骨肉都保不住!
保不住啊!
成國公夫人掩麵哭了。
失去皇嗣不說,一碗墮胎藥下去,還會損傷崔木蓉的身子,萬一以後再也懷不上怎麼辦?
怎麼辦?
成國公痛苦地閉眼:“我去找太醫院醫正,討要一副最溫和的打胎藥,不會損傷太大的。”
可再溫和的打胎藥,一碗濃黑藥汁灌下去,也能讓女子痛不欲生。
“娘,好疼,好疼啊。”
床上,崔木蓉疼得小臉蒼白,嘴裡堵住帕子支支吾吾發不出聲,捂著小腹在床上要死要活地來回翻滾,單薄的夏日衣裙儘數被汗水打濕,整個人哪裡還有一分昔日的明豔,狼狽至極。
當成國公透過珠簾,瞥見女兒疼得昏厥過去的可憐樣,他的心揪起來的痛,雙拳握得指骨泛白,心底恨毒了近一年一再對自家發難的宣德帝!
往日宣德帝待他的千般好,儘數拋之腦後,成國公從去年鐵霸王的死,就開始記恨上宣德帝了,那股仇恨今日再衝新高。
“宣德帝,你不仁,休怪老子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