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宿醉加狠狠纏綿了一夜, 讓裴海棠昏昏沉沉一直睡到黃昏才醒。
睜開眼,裴海棠迷迷瞪瞪地,好似看到兩盞龍鳳紅燭燃燒在桌案上。
大婚用的龍鳳紅燭?
幻覺吧?
揉揉雙眼, 裴海棠再次看過去, 居然真的是一對粗大的龍鳳呈祥的大紅喜燭!
擁被坐起, 裴海棠難以置信地環視一圈。
隻見不大的帳篷裡處處張貼了大紅喜字,帳篷壁上, 梳妝鏡上,洗漱架上, 甚至連地上都貼了兩張!
像極了昨兒是洞房花燭夜!
正在這時, 帳門簾撩開, 朱少虞高大挺拔的身軀跨進來,金色的夕陽從他身後湧進來,隻見朱少虞眉眼染笑, 精神奕奕,身上裹著的絳紅色皇子袍更是一身喜氣。
怎麼瞧怎麼像新郎官!
“棠棠, 快起來, 我帶你去瞧一樣寶貝!”
朱少虞笑著來到地鋪邊,拎起早就備好的紅色衣裙, 伺候她穿上,快速梳洗打扮後, 牽著她小手出了門。
跨出帳篷的刹那,冷冽的寒風裹挾著雪花迎麵吹來, 撲在她身上涼涼的。
朱少虞心細地一步跨去裴海棠身前, 他壯實的身軀猶如一堵厚厚的城牆,將嬌小的她護在身後,為她遮風擋雪。
地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繡鞋踩進去,發出悅耳的細微聲響。
“少虞哥哥,到底是什麼寶貝啊?”
裴海棠一邊歡喜地跟在他身後走,一邊好奇地問。
朱少虞隻是笑:“這個恕我不能提前透露,包你喜歡就是!”
“又賣關子,討厭!”
裴海棠撅起紅嘟嘟的小嘴,長長的指甲故意戳他一下,使壞地在他麥色的手背上掐出幾個淺淺的月牙印。
感受到她的小調皮,朱少虞發出一聲輕笑。
說話間,目的地到了,居然是一株古老的枝丫繁茂的柏樹。
樹下的積雪已被陳紹將軍鏟去,露出一圈褐色的泥土地,上頭擱放著幾把小鏟子和竹籃。
眼見夫妻倆來了,陳紹躬著腰上前,恭恭敬敬地介紹裡頭的寶貝:“郡主,這株樹下埋著十壇女兒紅。”
女兒紅?
裴海棠倒是聽聞過西北的習俗,誰家誕下了女兒,次日一早便會埋下一壇女兒紅,連同最美好的祝福一塊深埋地下,待女兒長大嫁人時,再啟出來當喜酒喝。
裴海棠垂眸,瞅瞅她和朱少虞身上嶄新的紅色衣袍,嗯,再搭配上女兒紅,就更像新婚次日了!
卻聽陳紹又補充道:“這些女兒紅,乃長公主當年親手釀造,並與鎮國大將軍一起親自埋入土中。如今,郡主覓得良婿,它們也是時候啟出來恭賀新婚了。”
說罷,陳紹恭恭敬敬遞上一個小鐵鏟。
居然是爹娘釀造並埋下的?!
接過小鐵鏟,裴海棠心情激動地蹲去樹下,一鏟子又一鏟子刨著土,見到褐色酒壇壁後,越發挖得小心翼翼,這是爹娘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珍貴禮物啊,一絲一毫也不能損壞。
抱出第一壇酒時,裴海棠輕輕摩挲著酒壇。
爹娘明明不在眼前,她卻仿佛看見娘親釀好酒後,挽起衣袖,與爹爹一起拿著漏鬥往裡灌,再與爹爹蹲在這株大樹下,兩人有說有笑地一起挖坑,一起將酒壇往裡掩埋。
看著看著,裴海棠眼底湧出水意,溫熱的淚珠沿著纖長睫毛滾落,啪嗒啪嗒滴落在酒壇壁上。
朱少虞沒有攪擾她,默默撿起小鐵鏟,陸陸續續將後麵九壇全部啟出,裝入竹籃裡。
小兩口往回走時,沒有風,隻剩下浪漫的細雪在身邊飛舞。
朱少虞一手提著重重的竹籃,一手摟著裴海棠小腰。
裴海棠將那壇酒緊緊抱在懷裡,仿佛抱緊了爹娘生前最美好的祝福,她依偎著朱少虞前行,紅色裙擺隨著她腳步輕輕蕩起,時不時與朱少虞絳紅色的袍擺曖昧地碰撞上,她餘光瞥見了,心頭騰起一個念頭——
昨夜,仿佛真的是他倆的新婚夜。
而今日,又真的是新婚次日。
嫁給朱少虞,她體會到了幸福的滋味,她內心很滿足!
陳紹站在樹下,直到目送兩位主子遠去,他才回轉身來,麵對粗壯的樹乾,喃喃道:“長公主,鎮國大將軍,四皇子很疼愛郡主,有女婿如此,您們九泉之下能放心了。”
~
裴海棠在裴家軍軍營歡歡喜喜住了兩夜,第三日,與朱少虞啟程返京。
陳紹率幾千名裴家軍送行。
這一送,就送出了足足二十裡。
裴海棠不忍將士們辛苦,特意走下鳳輦,主動與陳紹等將軍辭彆:“諸位將士,山高水長,就此彆過。”
眾將士行拜彆禮。
陳紹嘴唇蠕動,好幾次欲言又止。
裴海棠轉身,即將登上鳳輦之際,陳紹將軍到底追了過來,小聲道:“郡主,此次回京後,需格外堤防成國公。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裴海棠:“但講無妨。”
陳紹瞥了眼周圍,然後用巴掌擋住嘴,在裴海棠耳畔低語:“末將一直覺得,長公主夫婦當年死得蹊蹺,涼州城城破,孤助無援時,長公主夫婦尚且能安然無恙,成國公領著神策軍馳援後,反倒不足一個時辰就雙雙慘死。”
這話裡的暗示很明顯。
裴海棠整個人僵住!
小時候,她一直知道,爹爹和成國公並稱大召國的兩大戰神,裴家軍的戰績甚至比神策軍還要耀眼三分,直到她爹娘死去,才讓成國公的神策軍獨領風騷。
可裴海棠著實從沒想過,成國公居然喪心病狂,敢向她爹娘伸出魔爪?
就為了擠下裴家軍,獨領風騷?
裴海棠足足僵了十幾個瞬息,才強行壓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儘力低聲問:“當年為何不上報?”
陳紹慚愧:“苦於沒有證據。當年,末將覺出蹊蹺,便派人暗中查訪,可惜,前去秘密調查的人才摸到一點邊界便被暗殺了,前前後後去了三波人,均是如此。再後來,成國公借著出戰月國之際,讓當年馳援長公主夫婦的那批將士全部戰死在了月國境內。至此,線索全斷。”
成國公之毒,可見一斑。
裴海棠死死咬唇:“我知道了,會好好堤防成國公,多謝陳叔叔提醒。”
重新坐回鳳輦,裴海棠摩挲著那壇酒,心中始終不能平靜。
朱少虞騎馬守護在一旁,見她神色不大對勁,紅唇緊抿,摩挲酒壇的手指也肉眼可見的發僵。
她這狀態,不適合趕路。
半個時辰後,路邊出現一家簡陋的客棧,朱少虞二話不說,直接下令入住:“在此修整,明日一早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