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北漠人能騎善射。
跑馬、射箭必不可少。
一日清晨, 馬場舉行跑馬比賽和射箭比賽。
身手好的武官們紛紛下場切磋,貴婦和姑娘們則規規矩矩坐在觀望台上,初夏的天空一片湛藍, 微風陣陣,拂動女子們的衣裙,花花綠綠, 似一群彩蝶微微扇動翅膀。
很漂亮。
其中最美的非裴海棠莫屬,彆的女子純粹人靠衣裝, 她則不然,衣美人更美,金色陽光下, 她瑩白嬌美的麵頰和脖子, 猶如這世間最美的白玉,發著白光,熠熠生輝。
放眼望去,一排女子裡, 裴海棠格外亮眼。
周遭的姑娘們原本覺得自己很白,被裴海棠一襯,全落了下乘。
尤其朱清芷,麥色肌膚的她,直接襯成了小黑炭。
“棠棠,你一身雪白怎麼養的呀?”羨慕死朱清芷了。
少女哪有不愛美的, 齊刷刷圍過來一圈, 將裴海棠簇擁在中心, 一個個軟語懇求,想從裴海棠這兒討得秘方。
裴海棠被磨不過,正待開口說幾招, 左邊突然傳來一道奚落聲:
“大召女子真是奇怪,馬場競技不下場,光會坐這美美美?”
清芙小公主跑馬一圈歸來,身穿紅色勁裝,路過時,一邊用帕子擦著額角的汗,一邊乜斜裴海棠、朱清芷一夥人,口吻甚是挑釁。
朱清芷起身就要回嘴。
裴海棠及時拉住閨蜜,然後微微轉向清芙小公主,淡笑著教她規矩:“清芙小公主有所不知,咱們大召與北漠不同,北漠公主宴席上都能狂跳胡旋舞,為了讓廣大看客儘興,不惜跌入有婦之夫懷裡取樂,更甭提騎馬射箭,自是想下場就下場。”
清芙小公主:……
自取其辱是什麼滋味,清芙小公主今兒算是領教了!
顯然,她領教的還不夠,隻聽裴海棠繼續道:“但小公主即將嫁入大召為妾室。甭說妾室了,便是正室都得如我們般規規矩矩的坐在看台上,妾室的規矩隻會更嚴,你家主母坐著,你得站著,時時刻刻預備端茶遞水伺候著。”
還想下場跑馬、射箭?
做夢去吧!
清芙小公主:……
裴海棠的牙尖嘴利,讓她小臉刷地白了!
但臉白歸臉白,清芙小公主可沒忘記此行目的,強行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哼道:“少唬我,便是大召真有這些狗屁規矩,也管不到我北漠公主頭上!”
“哦,是嗎?東宮可不是給外族人放肆的地方。小公主不信,那就拭目以待?”
裴海棠用團扇輕輕壓著鼻子,抬眸淡瞥她一眼。
清芙小公主心裡發虛,表麵卻重哼一聲,強行將話題拉回:“扯那些沒用的作甚?有本事現在下場與我單挑?能贏得了我,就算你說得對!否則,全當是放屁!”
這樣的攻訐之言,裴海棠絲毫不放心上。
朱清芷卻騰地站起,嗤道:“下場就下場,誰怕誰啊?說,跑馬還是射箭?”
清芙小公主等的就是這句,昂起下巴瞥她:“坐在快跑的馬背上射箭,十局定勝負,敢嗎?”
“就你那水準,也敢挑釁我?”朱清芷嗤笑一聲,離席大步跨下看台。
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兩個身份尊貴之人比試,自然引得眾人聚精會神地看。
裴海棠總覺得清芙小公主今日的挑釁有些古怪,要挑釁也該衝崔木蓉去啊,逮住她們一群人算哪門子事?
忖度間,十局已過了八局,朱清芷明顯略勝一籌,她以“五比三”的優異成績領先。
除非最後兩局,清芙小公主全勝,否則朱清芷贏定了。
顯然,清芙小公主沒有那麼好的準頭,第九局直接射偏了,連靶子都沒上,擦過邊緣,斜插--進後麵的沙地裡。
朱清芷提前獲勝。
“嗤,你這水準,也好意思挑釁?臉真大!”朱清芷收起弓箭,下馬欲走。
卻聽清芙小公主不服氣道:“我們北漠人隻射活的獵物,這種死的木頭靶子,本公主沒手感。有本事跟我進林子去!”
朱清芷:???
連死的都射不中,還活的?
裴海棠坐在席位上,一直關注著兩人,中途,一個貴女過來耳語了幾句,待裴海棠視線重新回歸場上時,卻見朱清芷和清芙小公主一前一後策馬奔出了馬場。
裴海棠心頭的不安逐漸加劇。
不多時,一個金吾衛匆匆趕來,對裴海棠耳語道:“四皇子妃,大事不妙,清芙小公主一箭射中朱清芷小郡主的馬屁股,馬匹受驚,在林中發狂亂奔……”
裴海棠驚得心跳漏了幾拍。
清芙小公主輸了比賽,就要謀奪朱清芷性命?
瘋了嗎她?!
裴海棠忙不迭起身離席,身邊的貴女見她麵露焦灼,紛紛追問:“棠棠,怎麼了?出了何事?”
裴海棠沒工夫回答,提起裙擺飛快奔出馬場,幸好,一眼瞧見馬場外巡邏的趙田七,裴海棠火速將朱清芷出事的消息告知他。趙田七麵色凝重,想都不想,直接搶來一匹馬,火急火燎就朝林子深處狂追而去。
“喂,我的馬,我的馬呀——”
小太監被趙田七從馬背猛拽下地,“咚”的一聲,險些摔裂他屁股,疼得他直揉,若非認出搶他馬的是前幾日狠狠揍了北漠武士的趙大英雄,他都忍不住要開罵了!
“對不住,趙將軍有急事外出,這是給你的賠償。”裴海棠摸了摸懷裡,沒帶銀子,便褪下手上的血玉手鐲,往小太監懷裡一塞。
這血玉手鐲可價值千金。
小太監是識貨的,盯著它狂咽口水,可認出是昭陽郡主,小太監哪裡敢接?忙不迭要奉還,直到裴海棠再三表示他該得的,小太監才歡歡喜喜地收下。
打發走小太監,裴海棠眺望遠方,焦躁地等待消息。
這時,翠竹發現主子不見了,連忙尋了出來,撐把紅綢傘給美人主子遮陽,主仆倆一起站在路邊等。
~
林子裡。
朱清芷伏在發狂亂竄的馬背上,起先在大路上狂奔時她還算鎮定,直到馬匹瘋了似的專從低矮的枝丫下穿過。
那枝丫是真低啊,都剮蹭到馬背上的鬃毛了。
朱清芷儘力趴下,上身全部貼伏在馬背上,也躲避不掉低垂的尖銳枝丫,發間的玉簪被掃落,後背上的衣裙更是“嗤啦”“嗤啦”刮破出一條條口子!
頭發撕扯的疼痛和後背肌膚劃傷的灼痛,讓朱清芷禁不住失聲尖叫。
“救命——救命啊——”
她拚命去勒韁繩,可受驚的馬匹壓根不理她,失去理智地四處亂鑽。
“小郡主,彆怕,我來救你。”
突然,身旁傳來一道動聽的男音,有點熟悉。
朱清芷欣喜地側頭看去。
——策馬奔來救她的居然是盧垣昭!
心頭的喜悅,如夜空中綻放的煙花般,轉瞬即逝。
似盧垣昭這種心頭愛著一個、又到處沾花惹草的主,朱清芷寧願死在馬背上,也絕不要他救!
朱清芷果斷偏回腦袋,不再看他。
遭受冷遇,盧垣昭絲毫不在意,繼續喊話:“前麵一段路沒有低矮的枝丫,小郡主,到時你直起上半身,我用長鞭卷住你腰肢,帶你從空中飛著離開!”
這法子自然好。
但脫離發瘋的馬匹,她將飛去哪?
毫無疑問,會飛到盧垣昭的馬背前,他抱著她,兩人共乘一騎。
她才不要!
光是想想與一個花花公子摟摟抱抱,朱清芷心頭就止不住地生出厭惡!
“不要!”
“不用你救!”
朱清芷扯著脖子大喊。
都這樣了,還拒絕他?她是有多排斥他啊?盧垣昭心頭驀地不悅。
來到寬闊地,果真見朱清芷抗拒地不肯直起上半身,無論他如何呼籲,她始終緊緊貼伏在馬背上,這讓盧垣昭手中的長鞭完全施展不了。
陷入僵局。
倏地,盧垣昭眸色一暗,索性扯下腰間的玉佩用力擲出,急速飛馳的玉佩準確地命中瘋馬的一條後腿,隨著一聲痛苦的“嘶鳴”,瘋馬轟然倒下。
馬背上的朱清芷,如盧垣昭預料中的那般,從馬背摔落。
盧垣昭順勢飛身,雙臂接住朱清芷嬌小的身軀,死死抱緊她,兩人順著陡峭的山坡極速滾下去。
終於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緩緩停下時,暈暈乎乎的朱清芷驚覺自己趴在盧垣昭胸口,幾乎想都不想,立即撐起身子要起來。
兩人姿勢都親密成這樣了,盧垣昭能輕易放過她?
僻靜無人之地,正好是肌膚相親的寶地。
主意打定,盧垣昭腰胯一個用力,瞬間顛倒乾坤,將原本在上的朱清芷給壓到了他身下。
他眼神溫柔,用那種在數百個美人身上磨練出來的眼神,深情款款地凝視她。
“郡主,初次見你,我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你。”
“那日,你攀爬在紅果子大樹上,一襲綠裙隨風搖曳,像個仙女似的靈動。那條毒蛇靠近你時,我本能地一箭射出……”
“郡主,你可知,我箭術雖好,你卻是我手下第一個救下的少女。”
第一個救下的少女?
嗬嗬,那些被他從少女一夜間變成少婦的美貌外室們,聽了郎君這樣的話,怕是都得劈頭蓋臉指著他罵。
——好哇,原來你對每個少女都是這般哄騙的!
——不要臉!
朱清芷雖然不知道身後那一群外室,但聽見盧垣昭飽含深情的表白,胃裡依然直犯惡心。
話也衝口而出。
“盧公子,收起你的深情!時至今日,我總算看明白,似你這般耍心機的花心大蘿卜,崔木蓉若能愛上你,才是見鬼了!”
崔木蓉?
盧垣昭心頭一驚,她居然知道他愛慕崔木蓉?
一直困惱盧垣昭的問題,總算迎刃而解,難怪她不似彆的女子般一釣即上鉤,原因在這啊!
可這小女子一張口便是極儘侮辱——“崔木蓉若能愛上你,才是見鬼了!”顯然踐踏了盧垣昭的自尊心,激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