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秋陡然站了起來,好友不解地看向她,沈吟秋怕出什麼亂子,也不敢聲張,她頓了頓,找了個借口:
“我有點不舒服,出去走走。”
好友瞥了她一眼,隻當她是三急,有點好笑地搖頭:“好了好了,你快去吧。”
*********
薑姒妗和婢女離開後,轉了幾個彎,也沒瞧見假山,她當即有點遲疑,看向婢女的眼神中也帶了點警惕:
“這位姑娘,不是說尋我的人在假山附近麼?”
她會遲疑,是她想起了在門口遇見的裴初慍。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許這根本不是周渝祈找她,而是裴初慍假借周渝祈的名頭將她叫出來罷了。
薑姒妗越發遲疑,腳步也越發慢了,那婢女頭也沒抬,隻說:“奴婢不敢說慌,前麵就是假山了。”
薑姒妗半信半疑,一條遊廊快要走到儘頭,她才看見假山,也看見假山旁站著的周渝祈。
這個發現叫她鬆了口氣,也讓她對剛才的懷疑生出不好意思。
婢女將她領到假山處,很快就離開了。
周渝祈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他有點站立不安的模樣,薑姒妗不解地看向周渝祈:“老爺怎麼了?”
女子一雙杏眸在暖陽下格外透徹,看得人心神蕩漾,恨不得將世間好物都捧到她麵前,也叫人不舍得對她有一點褻瀆,周渝祈仿佛被這道視線燙到一樣,他倏然低下頭。
薑姒妗眼中的不解越來越盛。
周渝祈看了一眼安玲,揮退了她,說是要和夫人單獨說會兒話。
安玲呃了一聲,見姑娘沒反對,才轉身離開。
等人走後,假山附近隻剩下周渝祈和薑姒妗兩個人,在薑姒妗
忍不住再問一遍重複的話時,周渝祈忽然從懷中掏出什麼東西,薑姒妗不由得順勢看過去,待看清後,不由得一怔。
那是幾塊被手帕包住的糕點,是她慣來喜歡的米糕。
薑姒妗杏眸輕顫,她怔了半晌,才尋回理智,許久,她聲音很輕地問:“老爺這是在做什麼?”
她好像猜到了答案,卻又覺得不敢置信。
周渝祈難道是為了這些米糕才來找她的?
但這個答案很快被周渝祈證實,米糕被眼前人捧到她麵前,他的聲音徐徐傳來:
“我在宴席上看見了,知道你喜歡,特意給你送來。”
薑姒妗思緒有點亂,心底情緒紛雜,攪得她心神不寧,她堪堪理智回攏,隻記得問:“我怎麼沒在席麵上看見?”
周渝祈仿佛被她問住,但很快他給了回答:
“正是知道女眷那邊沒有,才想給你送來。”
得了答案,薑姒妗覺得有點荒誕,她知道她應該感動,但實際上她心情很複雜,如果沒有這段時間京城發生的事情,她想來隻會覺得周渝祈諸事體貼,這點小事也要惦記她。
但如今,明明是同樣的行為,但薑姒妗沉默許久,才情緒複雜道:
“隻一些糕點,不值當的。”
她心底有點酸澀:“你也不怕彆人看見了笑話你。”
她向來都知道周渝祈骨子中的自卑和自傲,所以在看見他這番舉動時才越發覺得情緒複雜。
他總是這般,來回不斷地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叫人病灶難除,一時歡愉後,隻長久剩下心底苦悶得厲害。
周渝祈還是低頭,他眉眼清雋,在暖陽下有點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來應該是溫潤柔情:
“我一見到這米糕,就隻想起夫人了。”
薑姒妗再沒了彆的話,她在想,這樣也很好了。
她和周渝祈不久後會離開京城,兩人又恢複往日模樣,他事事惦記她,是一件好事。
薑姒妗接下了米糕,在周渝祈有些緊張的注視下,她咬下一口米糕咽下,情緒複雜叫她沒有去想周渝祈為何要緊張。
米糕綿軟香甜,和往日一般的味道,但又好像沒有往日的好吃。
也不知是不是她情緒混亂的緣故。
兩塊米糕下肚,薑姒妗不再吃了,她搖了搖頭:“宴會要開始了,你我二人都離席實在不像話,還是早些回去吧。”
女子臉龐白淨,她低頭擦著嘴角,叫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緒,隻瞧得見一截白皙的下頜,卻是風情依舊,周渝祈握著剩下米糕的手都在發緊,唇色也有點慘淡。
但薑姒妗沒發覺他的異樣,她收拾好後,才抬起頭,就覺得眼前暖陽有點刺目,整個人都有點暈,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恍惚了一下,連忙按住假山想要撐起身體。
有人扶住了她,擔憂地喊她,薑姒妗搖了搖頭,想要清醒一點,但模糊的視線中隻看見周渝祈焦慮的臉龐,好像又不止是焦慮。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薑姒妗終於看清周渝祈臉上除了焦慮外的情緒,是不安和緊張,也是撲麵而來的愧疚。
隻這一眼,叫薑姒妗陡然渾身冰涼。
她想發出聲音,想質問,想呼喊安玲,但她什麼都做不到,整個人陡然往後栽。
藥效發揮得很快,女子最後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杏眸不敢置信地瞪圓,但不等她出聲,整個身體就徹底癱軟了下來。
周渝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他抱住女子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他低著頭,在無聲地呢喃著什麼,雙目通紅,仿佛有一刹間落下淚來,女子看不見的地方,他終於掩飾不住愧疚,但所謂的愧疚再深,他也沒有停下來。
*********
裴初慍見了楊鞍。
很短暫的見麵,楊鞍沒有說什麼求情的話,隻恭敬道:
“卑職在客院中替大人準備了一份禮物。”
他任職大理寺,直屬於裴初慍,自稱一聲卑職再理所當然。
楊鞍沒有廢話,也知道裴閣老不喜歡廢話,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很快識情識趣地退下。
他的目的很顯然,根本不需要他再贅述一遍,等裴閣老滿意他送上去的禮物,他所求自然會得逞。
楊鞍沒考慮過裴閣老會不喜歡這個禮物的可能性。
畢竟是他依著裴閣老心意送上去的禮物,怎麼會不喜歡呢?
等人走後,衛柏倒是起了好奇心:
“主子覺得楊鞍會給主子送上什麼?”
瞧楊鞍的模樣,好像是篤定主子一定會喜歡一樣。
衛柏覺得有點好笑,且不說自家主子權勢在握,想要什麼得不到?便是主子的脾性,他根本沒什麼身外物的渴求。
這麼多年,主子想要的也就隻有一個薑姑娘。
驀然,衛柏嘴角的幅度一僵。
裴初慍也站了起來,衛柏隻覺得四周氣壓在一刹間冷下來,許久,又仿佛隻是一個呼吸:
“她在哪兒?”
簡短的幾個字,主子壓根沒提起薑姑娘,但衛柏就是知道主子在問誰。
衛柏額頭冷汗掉了下來,他不敢擦,立即應聲:“屬下這就去查!”
轉身離開後,衛柏在心底恨死楊鞍了。
蠢貨!
薑姑娘是他能動的人麼?!
主子要真的隻想睡人,還需要他楊鞍來操心不成?!
乾的蠢事卻要他來收拾爛攤子,楊鞍最好祈禱這件事風平浪靜地過去,否則他事後非要楊鞍不死也要脫層皮!
裴初慍看都未看他,直接出了趙府給他準備的院子,徑直越過他走向楊鞍口中的客院,衛柏心中叫糟,一邊吩咐人去查薑姑娘的下落,一邊趕緊小跑跟上主子。
客院被推開,內裡靜得落針可聞。
衛柏一踏進來,就覺得不好,今日趙府設宴,這種情況客院不可能會不安排下人,畢竟客人如果是不慎濕了衣裳或是什麼,總是要用到客院的。
但這裡安靜得有點不同尋常,讓衛柏覺得頭皮發麻,他仿佛被釘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近一步。
隻有裴初慍在往前走,他臉上淡然之色褪儘,眼底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在推開臥室的門前,他陡然停住腳步。
內裡傳來輕微的聲響,是難耐下的輕呻和痛苦。
簡短的兩聲,又被人刻意咽下,饒是如此,也足夠叫人想入非非。
裴初慍閉了閉眼,他有一刻不敢想裡麵的情景。
裡麵沒有傳來哭聲,但他卻仿佛聽得清,她在哭,哭得很凶,叫他也無端得好像心臟在一刹間被攥緊。
許久,或許又隻是一刹。
他轉頭,看向停在院外沒敢進來的衛柏,眼底情緒仿佛平靜,聲音卻一寸寸冰寒,讓人隻覺得一股涼意從脊骨爬上蔓延:
“找到楊鞍——”
“廢了他。”
衛柏愕然,抬頭對上主子的視線,和他簡簡單單的命令一樣,平靜得令人森寒,衛柏呼吸不由得一緊,陡然噤聲。
他深埋下頭: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