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來人踏雪而來,披著一襲雪青色鶴氅,有風雪落在他身上,他語氣那麼淡,卻叫人驟然白了臉色。
也有人如燕撲入他懷中。
“裴初慍!”
女子杏眸透徹緋亮,一錯不錯地落在他身上,歡喜仿若要溢出來,許久,她杏眸有點紅:“裴初慍,你怎麼來了?”
她透了點哭腔,是軟弱,也是依賴,有委屈,也有思念。
薑姒妗吸了吸鼻子,她說不清現在心底的情緒,洶湧得讓她鼻尖發酸,聲音也越發綿軟:
“不是說等我回去麼?”
裴初慍抬手接住撲過來的人,數日趕路的空缺在這一刻仿佛都被填滿,他手掌自然地扣在女子腰窩上,他垂目看向懷中人,眉眼肉眼可見的疲倦,卻是難得有些溫度:
“你久久不回,我隻好來接你。”
其實不是等得久了。
他從沒有讓她獨自回京城的想法,隻要她給了承諾,他就能不惜奔赴千裡來接她,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叫她自己回京城?
無名無分。
他不想聽見有人這樣評價她。
他什麼都沒說,但薑姒妗仿佛能聽見他的心聲,她鼻尖泛酸,眼淚忍不住地掉下來,她想仰頭親他。
有些情緒,需要很親密的舉動才能宣泄。
偏偏有外人在,她不能這麼做。
她頭一次這麼惱宋謹垣,比宋謹垣拿孟知府威脅她時還要惱,怎麼會有人這麼沒有眼色?
裴初慍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扣在她腰肢的手越發緊了一點,這時,他才抬起頭,看向被忽視在一旁的宋謹垣,淡淡的一眼,讓人如墜冰窖。
宋謹垣臉色煞白,比先前薑姒妗的臉色還要白。
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裴初慍。
怎麼可能?!
薑姒妗和裴初慍怎麼會還有聯係?
宋謹垣不敢置信,或者說他不願相信,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是基於兩人情斷的猜測上,但其實薑姒妗從未表現出過她和裴初慍再無聯係一跡象。
隻是他想不通,裴初慍怎麼會讓薑姒妗回來給周渝祈下葬守寡?
這個時候,宋謹垣終於記起薑姒妗身後的兩個與眾不同的侍從,薑姒妗和裴初慍的對話響在他耳邊,再想起他威脅薑姒妗的話,一刹間,顯得他格外滑稽,仿佛小醜一樣。
宋謹垣堪堪低下頭,喉嚨發緊:“裴閣老。”
臘月雪天,逼人的冷意不斷襲來,宋謹垣卻是額頭溢出冷汗,凝成一顆顆汗珠掉下,啪嗒一聲落入雪中消融不見。
裴初慍的問聲猶在耳邊,宋謹垣不敢不回答:
“裴閣老言重,是宋某犯了糊塗,一時失言。”
他埋首,隻差跪在雪地中,他以權貴逼迫薑姒妗,如今也因權貴二字卑微入塵。
衛柏隻是來晚一步,途中撞見一女子耽誤了點時間,險些
錯過一場好戲。
他一點不意外看見相擁的主子和薑姑娘,隻是在看見宋謹垣時忍不住挑了挑眉,一眼,他就意識到這裡發生了什麼,謔,這宋氏膽子真是夠大的。
什麼人都敢覬覦。
適才還高傲的人一瞬間身份轉變,薑姒妗不著痕跡地抿唇咽聲,她不是第一次知道權勢二字的意義,卻是頭一次這麼直白地麵對,切切實實地感受這兩個字。
她的手有點涼,有人注意到了,握了握她的手,他皺了下眉,不再看向宋謹垣,一手扣住她的腰,將人帶入懷中,轉身離開:
“讓衢州知府來見我。”
冷淡的一聲命令,衛柏立即應聲。
宋謹垣卻是當場褪儘了臉上血色。
鐘鳴寺外的馬車前,雲晚意在等著表姐,她不忿地踢著繡鞋,嘴裡咕噥著不知在惱些什麼,陡然聽見聲音,她轉頭一看,就相擁的兩人倏然驚住。
她瞪大了眼眸,堪堪出聲:
“……表姐?”
薑姒妗臉一紅,緋色如紅霞蔓延耳畔,她忍不住推開裴初慍,裴初慍順勢鬆開她的腰肢,卻是扣住她的手不放,抵住手心,繼而十指相扣。
許是十指連心,薑姒妗心尖不由自主地一顫,她擺脫不了裴初慍,也不想掙脫。
薑姒妗麵對雲晚意的驚訝,她不知該怎麼解釋,卻是輕易地染了一片緋色,她格外輕聲:
“晚意,這位是裴大人。”
裴初慍也因那聲表姐抬眼看向了雲晚意,眼底淡淡,卻讓人覺得壓力橫生。
雲晚意緊繃了一下身子,這一刻終於知曉了表姐那兩個侍從的來曆,她隻是有點驚訝,表姐難道不覺得害怕麼?
她眨了眨眼眸,她是個很識時務的女子,察覺到什麼,她放鬆了些許,瞥了眼兩人相握的手,忽的,俏生生地問:
“表姐,這位會是表姐夫麼?”
薑姒妗被問得一怔,臉也白了些許,表姐夫?
她當初答應過裴初慍會回京城找他,但是被雲晚意一問,她才陡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和裴初慍如今算什麼關係呢?
她想起裴初慍的身份,也想起宋謹垣的話。
宋謹垣隻是承蒙家中官位,就能說出給不了她正妻位置的話,那麼,裴初慍呢?
薑姒妗很清楚,裴初慍在京城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外如是。
薑姒妗頭一次考慮這個問題,但越深想,越叫她唇色慘淡,她的一雙杏眸在這一刻仿佛都黯然下來。
但和麵對宋謹垣時不同,她甚至都不敢看向裴初慍。
在薑姒妗斟酌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時,卻是有一道淡淡聲音代替她回答:
“會。”
他說得斬釘截鐵,話落後,他垂目,握緊她的手,似乎有點不滿意她的遲疑,唇線抿成一條直線。
薑姒妗呼吸仿佛錯了一個節拍,她怔怔地抬頭看向裴初慍,杏眸是不作掩飾的愕然。
“
裴……裴初慍?”
她想讓他冷靜,不要一時衝動給下承諾。
最終卻也隻是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仿佛有點不滿,質問她:“淼淼是打算把我藏多久,才給我名分?”
說是質問,卻是慢條斯理,不緊不慢,薑姒妗餘光瞥見雲晚意偷笑的模樣,陡然意識到裴初慍這是做什麼。
他在給她做臉,將兩人糾纏說成她不願,將自己放在一個較低的位置,讓外人不得不高看她。
薑姒妗鼻尖忽然有點泛酸,她驀然低下頭,藏住有點紅的眼眸。
本來薑姒妗和雲晚意是坐了一輛馬車來的,但回城時,薑姒妗卻是被裴初慍拉到了他的馬車中,雲晚意很有眼色地沒有阻攔。
馬車上,提花簾藏住春意。
裴初慍垂目看向女子,她今日一點也不矜持,仰起臉,杏眸中訴說著情愫,她勾頭去親他,最終落在他下頜,蜻蜓點水般,很輕卻也是很癢,叫人心底泛起漣漪。
不含什麼欲念,卻是叫裴初慍清楚地意識到——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