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翎訕笑,看向衛笠,衛笠麵不改色地移開視線,不和他對視。
鬆翎暗罵一聲,衛笠生了一張娃娃臉,欺詐性極強,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這人最是心眼子多。
他們在外又等了一刻鐘,裡麵終於有動靜。
殿下牽著姑娘出來,但姑娘低著頭,仿佛有點悶悶不樂。
衛笠看得挑眉,有點意外。
他見過殿下對姑娘的態度,雖說不知殿下短短時日內為什麼對姑娘有這麼深的執念,但他知道,殿下哄姑娘還來不及,今日倒是稀奇,居然會惹得讓姑娘不高興。
然後殿下就看向他:
“讓常樂留下。”
衛笠一頓,然後聳了聳肩:“知道了。”
他大概知道姑娘在不高興什麼了。
對於殿下這個決定,衛笠也覺得有點可惜,但在經曆天花一事後,殿下仿佛變了個性子,能夠信任的人不多,女子更少,其中常樂就是一個。
想要派人保護姑娘,總不能派來個男子,看來看去,常樂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薑亦棠癟了癟唇。
她有點後悔和薑霜鳶打架了,她前世不曾有過這些舉動,殿下也不曾讓常樂留下保護她。
但她不知道,哪怕沒有她打架的事,謝玉照也是要把常樂安排在她身邊的。
薑亦棠低下頭:
“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她抽了抽手,沒抽出來,納悶地抬起頭。
謝玉照同樣在看她: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我答應過你,帶你進宮看桂樹。”
薑亦棠沒說話,隻是看著謝玉照,但眼神仿佛在問“然後呢”,去宮中看桂花和現在有什麼關係。
謝玉照:
“宮宴,你和我一起進宮。”
他沒說原因,但薑亦棠懂了。
宮宴,三品以上官員都會攜家眷進宮,但這些家眷中絕對不包括庶出女子。
薑亦棠早就接受了自己庶出的身份,沒覺得失落或者黯然,而是皺起小臉。
她聽懂了謝玉照的意思。
他讓她現在就跟他去太子府。
薑亦棠糾結:“還有三日才宮宴呢。”
謝玉照淡淡垂眸,話中聽不清情緒:
“阿離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薑亦棠立即搖頭,有點哀怨地看向謝玉照,他明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
忽然,她眼睛一亮:
“我住在思甚苑,就不用常樂跟著我了吧?”
謝玉照沉默了片刻,他不想有半點疏忽,但謝玉照掃了眼女子灼亮的杏眸,最終還是幾不可察地頷首。
薑亦棠高興了,轉頭吩咐:
“青粟,收拾東西。”
冬兒聽見這話,縮回了房間,她雖然有點好奇太子府是什麼樣子的,但她膽小,怕會衝撞貴人,半點跟去的想法都沒有。
青粟見到殿下哄騙姑娘的手段,沒有半點脾氣地進房收拾行禮。
其實沒什麼收拾的,思甚苑什麼都有。
出府時,在前廳遇到了薑昃旼,薑昃旼迎上來,恭敬地拱手:
“殿下。”
薑亦棠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躲在謝玉照身後。
薑昃旼看了眼三女,又看了眼他們的方向,哪怕再沒臉沒皮,也有點禁不住:
“殿下,這麼晚了,您帶小女是要去哪兒?”
賣女求榮,雖說是事實,但這樣擺在明麵上,還是讓人有點難堪。
謝玉照語氣冷淡:
“中秋宴,孤會帶她入宮,這幾日她住在太子府。”
薑昃旼心中咒罵了聲,他身世清白的閨女動不動就被帶去太子府住是什麼意思?
殿下要真的看上她閨女,就請旨賜婚,總歸有個什麼名分,這樣才名正言順。
他雖不在乎這個閨女,但也不想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似看出他在想什麼,謝玉照淡淡覷向他:
“孤會處理。”
薑昃旼抬頭,但在對上殿下視線的一刹間,渾身一僵,重新低頭,不再說什麼阻攔的話,而是朝薑亦棠道:
“棠兒,不要給殿下添麻煩。”
他和三女素來不親近,思來想去,除了重複這一句叮囑,竟然沒了彆的話可說。
薑亦棠低頭服身,算是應下他的話。
然後,薑昃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行人離開,等府中恢複平靜,得了消息的薑碩趕來,皺眉道:
“爹,您怎麼讓殿下把三妹帶走了?”
薑碩年輕,最是好麵子時,聽不得旁人說些賣妹上位的話。
薑昃旼被質問,當即甩袖冷哼。
殿下要帶人走,他拿什麼阻攔?
而且,薑昃旼眯了眯眼眸,如果殿下的意思真的和他想的一樣,那等這次中秋後,三女再去太子府就會變得名正言順。
薑碩看出他的意思,隻好閉嘴不提這件事,轉而道:
“二妹這兩日一直很安分,這次中秋,不如讓二妹跟著一道進宮吧?”
話音甫落,薑碩就發現父親冷冷地看向他,薑碩有點不解。
薑昃旼:“殿下在會中秋帶棠兒入宮。”
二女和三女剛起過爭執,他雖說派人送東西去安撫了三女,但他到底沒罰二女,如果再把二女帶進宮,到時三女和殿下會怎麼想?
三女難免覺得寒心。
薑碩聽懂了父親的言外之意,但想到今日二妹淚眼汪汪的模樣,到底想要再勸。
薑碩冷下臉,皺眉:
“夠了!婦人之仁!你真該和你二弟好好學學!”
薑碩臉色驟然鐵青。
府中隻有兩位公子,他是嫡長子不假,但是爹爹對二弟的疼愛卻也是有目共睹,這句話在薑碩聽來,格外刺耳。
瞬時間,他沒心思再替薑霜鳶說話,垂眸:
“孩兒知道了,會嚴加管教二妹的。”
消息傳進柊瑔苑,沒多時,院內就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玉器破碎聲。
薑亦棠不知道這些,等馬車到了太子府時,天色全部暗了下來,四周格外安靜,已到了宵禁,時不時有禁軍巡邏,太子府是重地,巡邏的禁軍也格外頻繁。
看見太子府的馬車後,禁軍當即原地停下,恭敬地垂下頭,半點沒有平時趾高氣揚的模樣。
禁軍是天子近臣,一貫是鐵麵無私,讓人望而生畏。
衛笠先一步到了太子府,府內外都點亮燈籠,不會讓人看不清腳下的路。
衛笠恭敬:
“晚膳已經備好,請殿下和姑娘移步前廳。”
薑亦棠本來早該用過晚膳了,但被謝玉照打攪後,直到現在都沒來得及用膳。
怕她會積食,謝玉照沒讓她無節製地用晚膳,在她吃下兩碗麵後,謝玉照打斷了她,薑亦棠有點茫然,但聽話地放下木箸。
謝玉照:“晚上吃太多,你會睡不著。”
薑亦棠接受了這個解釋。
等謝玉照把她送回思甚苑,準備離開時,薑亦棠忽然攥住他的衣袖,眼巴巴地說:
“你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見她居然還記著常樂那件事,謝玉照不著痕跡地沉了眼眸,他稍頷首。
女子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謝玉照垂著視線,半晌沒有移動位置。
衛笠看得心驚膽戰,同時有點不安,殿下對姑娘的占有欲過於強烈了。
誰在世間都不可能孑然一身,依著殿下的心思,姑娘得全心全意都是他才行。
一個下屬被姑娘格外惦記,殿下就受不了了,那姑娘還有親人呢,難道殿下還能抹除尚書府一大家不成?
他不著痕跡上前,恭聲:
“殿下,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
謝玉照冷淡地看向他,語氣中有些說不出的涼意:“讓常樂隨時待命。”
衛笠心中苦笑,恭敬應聲。
薑亦棠渾然不知衛笠的心驚肉跳,一夜無夢。
翌日剛醒,薑亦棠還有點懵,細綢而製的褻衣順滑,她翻了個身,衣裳就順著動作話下,露出半邊白皙的肌膚,欺霜賽雪,在胭脂色的被褥襯映下,格外引人注目,她下意識地輕蹭了下被褥。
下一刻,她就看見了佟容和青粟同時進來伺候她洗漱,薑亦棠一見到佟容,就立刻清醒過來,想起自己現在何處。
她猛地坐起身,青粟被她嚇得一跳,差點沒勾住床幔,癟唇幽怨:
“姑娘您嚇奴婢作甚。”
薑亦棠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下,扭頭去看外間天色,烈陽高照,估摸著時間早到了辰時,她有點窘迫,怎麼每次在思甚苑都會睡到這個時候?
因羞赧,她格外配合洗漱,隻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就梳妝結束。
她朝外瞥了眼,沒看見鬆翎,意識到謝玉照沒在府中。
不然他早派鬆翎來請她去一同用膳了。
薑亦棠自個兒用了早膳,又帶青粟在府中轉了一圈,等到午時,也沒等到謝玉照。
不過,等午膳,她等到了榮淩郡主。
榮淩郡主來時,薑亦棠正和青粟在踢毽子,一個沒留神,青粟踢得高了些,薑亦棠沒看見進來的榮淩郡主,直接轉身去接的時候,卻在看見人的時候嚇了一跳,猝不及防下,兩人撞在了一起,隻聽一聲悶響,隨後,在場人聽見她們都捂住臉倒抽一口氣。
毽子也掉了下來,但沒人有心思關注。
青粟驚慌:“姑娘!”
佟容掃了一圈,心中咯噔了一聲,姑娘捂著頭不知撞得怎麼樣,但郡主卻是捂住鼻子,有殷紅從她手縫中漸漸滴下來。
薑亦棠額頭撞得生疼,不等她緩過神,就聽見幾聲慌亂的“郡主”,薑亦棠堪堪抬頭。
她個子矮,和榮淩相撞隻是撞到頭,但榮淩卻是直接撞在了鼻梁上。
榮淩被撞得一刹間,酸疼讓她眼淚直接掉下來,她摸到了黏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忙喊:
“府醫!”
偌大的太子府,自然是有府醫的。
榮淩被下人扶著離開,薑亦棠卻是不安地站在後花園中,傻愣愣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