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照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他不記得京城出過這樣一個戲曲,前世今生都不曾聽過。
那小姑娘為何會知道?
反應這麼大,隻說明一點,她曾經聽過。
尚書府不可能有這個條件,那就隻能是前世,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小姑娘聽過這台戲,而且,對小姑娘來說,這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謝玉照半垂著眼:
“梨園何時出了新戲?”
褚櫟秋呼吸稍緊,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沒讓人發現她的眼神閃爍,她淺笑道:
“也許是梨園新排出來的。”
眾人聞言,有點好奇,是什麼戲,讓殿下都注意到了。
岑行簡察覺到什麼,抬頭朝小姑娘看了眼,隱晦地皺了皺眉。
褚櫟秋重新看向薑亦棠,溫和詢問:“三姑娘,可選好了?”
謝玉照驀然抬眼,淡淡地掃了褚櫟秋一眼,褚櫟秋呼吸一頓,她有點心悸,不敢和殿下對視。
不知為何,褚櫟秋心中又生出了些許不安。
謝玉照剛要說什麼,忽然,一直不語的薑亦棠抬起頭,不複往日輕軟,她甚至有點平靜地說:
“我聽戲少,褚姑娘既然把《木梳怨》排在第一欄,想必褚姑娘是滿意的,那就聽這台戲好了。”
褚櫟秋皺眉,事情順利得有點不可思議,但她不得不說一句:
“曲單是梨園送上來的,我也沒有提前聽過。”
薑亦棠淡淡道:“今日是褚姑娘的生辰,曲單沒有經過提前觀賞,就被報上了名單,難道不擔心會有什麼忌諱?”
眾人再傻,也聽出了不對勁。
彆說是戲曲了,就是宴會上的菜色和茶點都是經過一層層篩選的,說戲曲沒經過審核就直接報上來,怎麼可能?
今日來的都是貴人,萬一戲中有什麼衝撞了客人就不好了,丞相府的宴會有這麼紕漏,麵上也不會好看,褚櫟秋是府中嫡長女,丞相府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疏忽。
曲單是送到每個人手中的,當即有人看向第一欄的《木梳怨》,有心人對視一眼,知道今日是有好戲看了。
褚櫟秋第一次認真地看向薑亦棠,薑亦棠的一番話幾乎是和她撕開了臉皮,她不是和薑亦棠第一次見麵,先前幾次薑亦棠對她都有明顯的退讓。
偏偏今日,她態度要強硬了很多。
褚櫟秋冷了眸,是覺得殿下在這裡,會替她撐腰嗎?
謝玉照垂著視線看了眼小姑娘,才淡淡開口:
“開始吧。”
褚櫟秋咬唇,事到如今,早由不得她後悔了,梨園的人上台,眾人都坐直了身子,想看看這台戲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台戲很簡單。
講的是一對青梅竹馬,外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感情甚篤,因一場意外,男主遭遇危險,被一位女子所救,後來男主將女子帶回府中安排,又因女子的種種小動作,男主因此和早有婚約的女主產生隔閡,但最終男主還是認清心思,對那位女子隻有感激之情,和女主成了親。
一台戲演完,四周鴉雀無聲。
畢竟戲中的指代性太強,他們想忽視都不行。
而且……
陳鈺磬小聲吐槽:“這是唱戲?我差點以為自己在看什麼坊市間買來的話本。”
低俗。
褚櫟秋的格調仿佛一下子都被拉低了。
榮淩也無語,但細想下來卻是皺眉。
如果今日堂哥不在的話,今日薑亦棠未必討得了好,這台戲是低俗了點,但在場的同齡女子卻是很多,彆看陳鈺磬一副看不上的模樣,但隻聽她的話,就知道她平日沒少看這種東西。
低俗卻很好懂。
而且,哪怕眾人明麵上不說,台上那位女子的下場,在很多人心中,也是薑亦棠的下場。
眾人無意識中流露出的態度和嘲諷,足夠壓垮薑亦棠。
榮淩沒有忘記,薑亦棠還有兩年才及笄,她年齡太小,而且一直被養在深閨中,何時直麵過如此多的惡意?
褚櫟秋臉色也不是很好,她沒直接看過這場戲,隻是聽紅絨描述過。
戲裡是貶低了薑亦棠,這種場景,卻是也讓人看輕了她許多。
但不等眾人反應,向來安靜到低調的薑亦棠卻是忽然問向謝玉照:
“你覺得這台戲如何?”
謝玉照在這台戲開始後,麵色就淡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著他評價,他抬眼,語氣平淡卻不容置喙:
“不如何。”
褚櫟秋頓時心思都被吸引過來,她問:“殿下是覺得結局不好?”
她攥緊了手帕,等著聽試探的結果。
而謝玉照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從頭到尾都不好。”
褚櫟秋嗓音乾澀地問:
“為什麼?”
謝玉照抬眼看她:“自幼相識,也不會感情甚篤。”
他沒有任何遮掩,話直衝褚櫟秋而去,揭開了褚櫟秋自欺欺人的假象。
眾人嘩然。
褚櫟秋刹那間慘白了臉色。
她知道,從今日開始,京城不會再有人相信有關她和殿下的的那則傳言。
謝玉照話落,直接站起來,牽住小姑娘:
“這裡的糕點好吃,還是頌雅樓的好吃?”
薑亦棠毫不猶豫:“頌雅樓。”
謝玉照勾唇:
“那就走吧。”
他沒看褚櫟秋一眼,帶著小姑娘轉身離開。
顧長澤皺眉,掃了眾人一眼,再看向這偌大的丞相府,壓低聲:
“今日後,殿下和丞相府是徹底撕破了臉麵。”
京城的傳言會一直存在,是丞相府無形在向殿下示好,如今傳言破碎,丞相府顏麵儘失,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不可能在站在同一陣營了,而這一切,都是殿下一手造成的。
顧長澤眼神稍閃,如今情形,對他們顧家而言,卻是件好事。
榮淩不再久留,找了個說辭,也轉身追著堂哥離開。
岑行簡沒有管顧長澤在想什麼,而是看向殿下離開的方向,半晌,他收回視線。
今日一事,殿下既替小姑娘出了頭,又徹底撇清了和丞相府的乾係,真是不枉此行。
岑行簡瞥了一眼褚櫟秋,輕嘖了聲:
“走了。”
顧長澤回神,同情地朝褚櫟秋看了一眼,和岑行簡一起離開。
今日過後,褚櫟秋的處境要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