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褚櫟秋呢?殿下明擺對三姑娘用情至深。
褚櫟秋站在竹林中,這個位置能夠讓她輕而易舉地看見前院的動靜,一刻鐘左右,先前進了前院的女子終於出來,和她一同出來的還有殿下,一男一女並肩而行,女子沒有安安分分地走路,時常偏頭和男子說著話。
她杏眸灼亮,顧盼間恍恍生姿,一陣風拂過,吹亂了女子的青絲,男人停住,伸手替她挽過青絲,彼此離得漸漸近了,褚櫟秋甚至能聽見殿下的聲音,溫和透著些許無奈:
“看路。”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軟聲撒嬌:“知道啦!”
二人越行越遠,但褚櫟秋站在原地卻久久沒有回神,心臟一陣陣緊縮得疼,她認識殿下多年,何時見過殿下這般模樣?
再輕描淡寫也擋不住他語氣中的溫和。
褚櫟秋咽下喉間冒上來的苦楚,紅絨看不下去:
“姑娘,咱們回去吧!”
眼不見為淨。
褚櫟秋垂眸,她恍惚地問:“紅絨,我到底哪點比不上她?”
紅絨驟然啞聲,半晌,她才苦悶地說:
“姑娘在奴婢心中是最好的。”
褚櫟秋扯了扯唇,是啊,她問這個問題不過是庸人自擾,她在紅絨心中是最好的,但在殿下心中,薑亦棠才是那個最好。
紅絨這段時間見慣了眾人態度的轉變,一時也覺得迷茫,她低聲道:
“姑娘,不如咱們放棄吧。”
正如顧公子所言,依著姑娘的身份,何苦吊死在殿下身上?
但褚櫟秋卻是搖頭,她轉身朝這前廳而去,脊背挺得筆直,她的聲音執著傳來:
“這麼多年,我都等過來了,再等兩年又何妨?”
*****
都是同齡人,前廳格外熱鬨,薑亦棠和謝玉照一同踏進來時,安靜了片刻,很快,榮淩率先笑眯眯地出聲:
“今日是你生辰,卻把我們都撂在這裡不管,棠棠當是要自罰三杯才是!”
薑亦棠驀然嗔圓了雙眸,她瞪向榮淩,咬聲道:
“你也沒比我早來,要喝,你也得陪我一起!”
榮淩剛到的事實被揭穿,霎時憋紅臉,惱道:“喝就喝!”
四周人頓時笑開,謝玉照適才帶來的拘謹也煙消雲散,小姑娘偷笑著瞄了他一眼,才笑著朝榮淩跑去。
今日宴會就在太子府,謝玉照難得不拘著她,女客眾多,上的酒水也都偏果酒,三杯也很難也醉人。
喝到興時,有人提議吟詩作對,無人反駁,自謝玉照搬出東宮後,府中難得有這麼熱鬨的時候,便是謝玉照也被敬了兩杯酒,褚櫟秋進來時,也無人在意,她悄無聲息地融進人群。
待日頭漸晚,眾人終於散去,府中逐漸恢複平靜。
小姑娘送走了人,趴在桌上,腮幫泛著粉紅,雙眸些許迷離地睜著,胡亂地四周找人。
她很少喝酒,今日和榮淩胡來,自然而然地喝醉了。
薑亦棠找了半晌,沒有看見謝玉照,她癟了癟唇,站起來時晃了一下,嚇得青粟趕緊扶住她,輕聲惱道:
“姑娘不會喝酒,還這般逞能!”
重點是,賓客在時,都沒人發現她居然喝醉了,不然,青粟早就阻止她了。
薑亦棠聽得不真切,她含糊不清地找:
“謝、謝玉照……”
她腳步有點踉蹌,謝玉照送完所有人,回來就見到這一幕,上前一步摟住人,皺了皺眉,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頰,有點熱,他將人打橫抱起,送回了思甚苑。
小姑娘不老實,一直扒拉謝玉照,軟軟地喊著他的名字。
謝玉照被她喊得心軟,被扒拉累了,索性坐在床榻前的地上,垂著視線看她,低聲回應她:
“我在。”
她胡亂蹭動,衣裳的外罩半褪不褪地掛在女子臂彎上,精致白皙的鎖骨露出來些許,小姑娘杏眸迷離地半眯著,風情初現,室內仿佛漸漸升起旖旎,謝玉照驀然閉了閉眼。
小姑娘又喊了他兩聲,但見他不理她,頓時輕哼了聲鬨起小性子,彆過頭去。
謝玉照伸手點了點她額頭:
“轉過來。”
薑亦棠磨蹭了好久,才將頭轉過來,而佟容也端著醒酒湯進來。
謝玉照接過,但不知為何,剛才還格外乖巧的小姑娘卻是抵觸地搖頭,拚命地拒絕:“不喝。”
她分外抵觸,看向醒酒湯的眼神都透著警惕和不喜。
謝玉照皺眉,低聲哄她:“喝過,會好受點。”
誰知小姑娘卻是杏眸一紅,淚珠撲棱棱地掉了下來,吸著鼻子不斷嗚咽道:
“騙子……”
“不會好受,會疼……好疼的……”
她蜷縮著身子,仿佛真的被疼到,身子輕顫著,連帶著手指都在輕抖,她還在低喃:“疼……不喝……不要喝……”
謝玉照驀然一怔,前世見到小姑娘的最後一麵忽然閃過腦海,不論是狼狽不堪的屍體,還是被強硬折斷的手指都說明了她生前必然受了不少折磨,她那麼惜命、怕疼,怎麼可能會忘記?
隻是她從來沒有提起過。
謝玉照眸中情緒翻湧,半晌,他摟住小姑娘,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聲:
“不喝。”
“阿離乖,我們不喝,不疼了,不疼了。”
佟容有點驚訝,殿下對姑娘的身體向來重視,怎麼會任由姑娘胡亂?
薑亦棠趴伏在謝玉照懷中,輕輕地抽噎著,有人不知疲倦地替她拍撫後背,直到她哭累了,才沉沉昏睡過去。
謝玉照替她掖好了錦被,起身出了思甚苑,鬆翎和衛笠跟著他,衛笠抬頭看了眼殿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殿下的心情仿佛不是很好。
快到前院時,衛笠忽然聽到殿下的聲音:
“去查薑霜鳶的行蹤。”
六月天,夜間也很悶熱,但衛笠卻覺得這個夜晚有點冷。
漸晚,夜色濃鬱得近乎化不開,風吹竹林沙沙作響,而這時,安靜的思甚苑忽然響起些許動靜,床榻上的人坐了起來,她醉意未散,四周無人,她安靜地下床倒了杯水喝。
然後她眨了眨杏眸,想要找人,但沒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她呆呆地想了許久,半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她穿上鞋,穿好衣裳,快要出門時,忽然覺得有點冷,她又回來,扒出一件披風給自己裹上,再出去,果然不冷了,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動作很輕,仿佛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院子。
等出了思甚苑,她咕噥了聲:
“怎麼這麼近。”
然後,她順著路一直走,等快到前院時,她忽然停住,遲疑了下,她又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許久,她走到一個地方,她推開門進去,偷偷摸摸地掀開籠蓋,有點放冷的饅頭,她偷了兩個藏在袖子中。
等做好這一切,她原路返回,輕手輕腳地走到前院,這一次,她推開了門。
謝玉照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他夢見了被幽禁的五年,好像有人從高牆外朝裡麵扔東西,夢裡的他冷眼看著,被扔進來的東西滾到他腳邊,倏然,他一頓,垂眸看著那錠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