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照居高臨下地垂著視線看向他,平淡道:
“五弟年長,今年也該入仕,祁王身為他的伴讀,自然也要一同離開上書房。”
沒了給五皇子伴讀的這個理由,哪怕是聖上都不能再強留岑行簡繼續待在京城。
岑行簡卻在和謝玉照的對視中沉默下來,他很清楚謝玉照不是在發善心,謝玉照隻是在告訴他,他心心念念的事情,隻需要經過他點頭就可以輕易達成,戶部尚書是謝玉照的親信,兵部由殿下掌管,他此言絕非妄言。
自謝玉照天花痊愈後,他仿佛變了個人,對朝中權勢的掌控非往日可比。
論兵力,祁王府不如聞公府,財力同樣掌控在謝玉照手中,岑行簡哪怕不願也必須得承認,謝玉照輕易得就能拿捏住他的命脈。
渠臨城的軍隊是他的立身之本,同樣也是他必須擔負起的責任。
許久,岑行簡一點點低下頭:
“殿下謬讚,保疆衛土是臣等本分,臣定然竭儘全力。”
薑亦棠看了看謝玉照,又看了看岑行簡,她聽得雲裡霧裡,但隱隱約約聽懂了一件事——岑行簡可以回家了。
單從同窗之情出發,她也替岑行簡覺得高興。
回到莊子,已經是午時,恰好可以吃午膳,薑亦棠剛隻吃了一點,她有一肚子疑惑,隻能等其餘人都離開,才能問謝玉照。
午膳後,小姑娘就聽謝玉照語氣不明的一句:
“阿離昨日和她們一起泡了溫泉。”
薑亦棠眨了眨杏眸,沒太聽懂,直到謝玉照接下來的一句:“我昨日來得晚,還沒去過,一人泡溫泉,好像有點冷清。”
薑亦棠立刻意會,她漲紅了臉頰,支支吾吾軟聲道:
“我也不能陪你一起啊。”
話是如此說,但最終小姑娘還是被謝玉照哄騙去了溫泉池,她埋頭坐在屏風外,聽著裡麵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聲,頭都不敢抬一下。
嘩啦——
是入水聲。
她埋頭閉眼,看是看不見了,在黑暗中,聽覺卻仿佛靈敏了許多,她清楚地知道謝玉照什麼時候下水,甚至在腦子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屏風後的畫麵。
溫泉池淡淡的熱氣把小姑娘氤氳得通紅,她攥緊了手帕,忽然覺得有點口乾舌燥。
她倒了茶水,小口地抿著茶水。
薑亦棠急需話題轉移注意力,於是她忙忙把先前的疑惑問出:
“讓岑行簡返回渠臨城,真的沒事嗎?”
她早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知的小姑娘了,在上書房這麼久,她早就明白岑行簡早就封王卻一直滯留京城的原因。
水聲波動,好像有人朝她這個方向靠近,薑亦棠呼吸頓時繃緊,她猛地低下頭。
屏風其實隻能遮擋住個大概,謝玉照靠在溫泉池中,透著屏風也能隱隱綽綽看見小姑娘仿佛個鵪鶉一樣埋著頭,他知道小姑娘臉皮薄,沒有故意弄出動靜招她,聞言,低聲道:
“岑行簡七歲入京,至今在京城待了十四年,哪怕他早就承襲了祁王的位置,但他不曾上過戰場,又多年不回渠臨,加之不過剛及冠之齡,阿離覺得他對渠臨能有幾分掌控?”
或者說,渠臨城有多少人信服他?
祁王去世至今,已有八年,這八年中,足夠聖上在渠臨城安插人手,也足夠讓渠臨城權力更替。
不能讓渠臨軍信服的祁王,隻是一個花架子。
不止是當今聖上,即使是謝玉照,對於削藩也是勢在必得!
薑亦棠聽懂了謝玉照的話,自然也明白了關於岑行簡能不能返回渠臨這件事的背後有多少算計,即使岑行簡回了渠臨城,那裡也未必是他印象中的家鄉了。
她想起岑行簡提到渠臨城時的神情,不由得有點啞聲,但她不會對謝玉照的決定多做置喙,小姑娘的立場一直堅定。
許久,小姑娘咬了咬唇瓣,悶聲道:
“謝玉照,你平時是不是都很累呀。”
她每日隨心所欲,最累的事隻是需要學習,但謝玉照每做一件事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日複一日地不停歇,甚至等他真的登上那個位置,隻會比現在更累。
謝玉照一怔,他失笑:
“我還以為你聽完後,會同情他。”
畢竟小姑娘一貫心軟。
薑亦棠稀裡糊塗地不解:“他的確挺倒黴的,但最慘也是失去兵權,然後得個閒職榮華富貴一生,哪裡輪得到我同情他,再說,他和我又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