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在他話落後,殿下驟然沉默下來。
許久後,殿下問了遍什麼時辰了,得到了後,仿若不耐煩道:
“趕緊滾。”
衛笠輕挑眉,順著殿下的意思離開,但隻是離開了房間,換了位置繼續守著殿下。
結果一整日,都沒看見有人來,衛笠皺眉,這尚書府是怎麼辦事的!
謝玉照不知道衛笠的想法,他隻是在等,等到天色暗下來,都沒等到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他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他嘲諷地扯唇。
都是一樣的,他在等什麼。
天色暗下來後,衛笠重新出現,給他倒了杯水,謝玉照閉著眼,一動不想動,他覺得四周安靜得有點過分。
他忽然想起那個總是很多話的小姑娘。
明明每日都來了,今日為什麼不來了?
是不是時間久了,她得不到想要的,所以就放棄了?
謝玉照不知道,但謝玉照早就不抱希望了。
這個心思隻保持了半個時辰,在喝完衛笠倒的水後,他皺了皺眉,水溫很涼,小姑娘照顧他時,從來不會讓他喝冷水。
謝玉照驟然煩躁起來,他覺得小姑娘笨死了,都已經等了那麼長時間,就不知道再等等?
外間黑了,小姑娘沒來,今日沒人送晚膳。
謝玉照垂眸,眼瞼在臉上打上一片陰影,室內安靜得有點可怕。
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點動靜,這動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謝玉照的心跳也隨著動靜跳得越來越快。
是誰來了?
咯吱——
門被推開,穿著一身青色襦裙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她拎著一個食盒,渾身被雨水淋濕,狼狽不堪,她聲音藏著抽噎:
“對、對不起,我來晚了……”
謝玉照抬頭,看清小姑娘時,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她身上很臟,仿佛在泥地中打滾過,尤其膝蓋處,臟跡格外明顯。
謝玉照很清楚這種痕跡從何而來,她被罰跪了,而且,跪了很久。
謝玉照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
“是誰?”
小姑娘沒聽懂,她擦了把眼淚,她食盒放下,今日她的話很少,洗乾淨手後,就準備喂他吃飯。
謝玉照皺眉,他說話很難懂嗎?
他又問了一遍,小姑娘還是沒聽懂,謝玉照收回剛才的話,明明是她太笨!
謝玉照換了個問題:
“你想要什麼?”
他聲音還有點不適的低啞,但小姑娘沒在意這一點,她渾身僵硬,仿佛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會被看出來。
謝玉照不得不在心中又嘲笑她笨。
小姑娘咬唇許久,臉上唯一透著點粉的部位都快被她咬爛了,她才支支吾吾地說:
“我、我想讓你護著我……帶我離開尚書府……”
說完,她睜著一雙杏眸緊張兮兮地看著他,卻又藏不住期盼和恐慌,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
這一刹間,謝玉照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他想要她,把這個小可憐藏起來。
於是,他說:
“好。”
兩個小可憐湊在一起,也許就不可憐了。
他的天花好了,他如約地護了小姑娘兩年,向父皇請旨賜婚,小姑娘都點頭了答應嫁給他。
但後來他逼宮失敗,被幽禁太子府,他等了許久,整整一千八百六十二天,在他得勢時對他柔情蜜意的小姑娘不曾去看過他一眼。
薑亦棠。
他念著她的名字,仿佛要一點點刻進骨子中般。
在尚書府看見小姑娘屍體時,謝玉照沒說一句話,他沉默下來,像母後去世那一日,像聞公府離京時,像父皇下令讓他搬出皇宮時,也像養病中小姑娘遲來的那一日時。
他恨透尚書府的人。
替小姑娘續命時,人人都覺得他瘋了,但誰知道,他總在夢中聽見小姑娘淒慘地喊他——她在喊他救她,在質問他為什麼不救他,她說他不守承諾。
登基後的第六年。
謝玉照坐在床榻旁,他比被幽禁的那五年還要消瘦,身子單薄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刮倒,他低頭,滿目死氣沉沉地看著小姑娘,低聲飄忽:
“阿離,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他抵頭靠在床邊,女子的屍體被他擦洗得很乾淨,殿內全是濃鬱的花香,遮住了那股若有似無的屍臭味。
很累,很累。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
*
青粟按照皇上吩咐去收拾姑娘的東西,忽然她翻到一個木匣子,木匣子有點眼熟,她打開——裡麵裝的都是桂花結和香囊。
整整齊齊的五份,是姑娘曾經給皇上做的生辰禮。
木匣子是姑娘曾親自收的,因為曾經皇上送給姑娘的東西全部不見,姑娘害怕木匣子也會不見,所以,她總是藏起來。
青粟想到姑娘,倏然鼻子發酸,眼淚控製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立即捧著木匣子轉身,她想把木匣子交給皇上,不能讓姑娘的心意白白浪費。
她跑到了養心殿,看見殿下和姑娘頭抵頭地躺在一起,她驟然啞聲,忽然,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皇上?”
沒人應她。
青粟慌了,她上前,等看清皇上的模樣後,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木匣子驟然落在地上。
木匣子中的東西落了一地,輕風吹過,一條桂花結被吹到男人的手邊。
仿佛是冥冥中有風把禮物帶到。
可惜,收禮物的人不曾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