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十二小時後,下河城晨風旅店。
旅店老板加雷斯打了個嗬欠,他抓了抓散落在肩側的灰發,從一樓的餐廳櫃台下方抓起幾個瓶瓶罐罐,直奔二樓的單間。
推開走廊儘頭的房門,加雷斯頭也不抬,直接將手中的東西丟到了床邊。
“你需要的藥水和草藥。”
他倚靠在門邊,摸了摸生著胡茬的下巴,抬起粗獷卻也俊朗的麵龐:“不需要幫忙嗎,席爾瓦大人?”
說到最後,老板沙啞的聲線中增添了幾分揶揄。
坐在床榻上的切利奧·席爾瓦搖了搖頭。
“謝謝,但不需要。”他沉聲說。
鐘樓爆破驚動了全城的人,在城主帶頭挖掘之下,不出半天,城中士兵就清理出地下設施的出口。
這下,切利奧·席爾瓦的聖騎士身份是瞞不住了。
隻是誰也沒想到,孤身闖入鐘樓的騎士,竟然橫抱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姑娘走了出來。
“也不給個解釋?”
晨風旅店的老板加雷斯·戴維斯,曾經也是一名赫赫有名的遊俠。在切利奧抱著那名姑娘走進旅店時他就察覺出了異常。
首先,沒人會把解救回來的人質安置到旅店。
其次,哪怕切利奧用披風將那纖細玲瓏的姑娘遮了個嚴嚴實實,加雷斯還是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魔法氣息。
最後,切利奧身上的氣息也不對。
就算是他剛剛與邪術師來了一場生死對決,作為一名聖騎士,切利奧·席爾瓦身上的邪惡魔法波動也太……明顯了。
早年走南闖北的遊俠,不免挑起眉毛。
“切利奧,你中了邪術師的詛咒。”
加雷斯篤定道:“如果你無法自行驅散,我可以去通知法師塔——”
“——我說過了,不需要!”
聖騎士近乎憤怒地站了起來,粗暴打斷加雷斯的話語。
室內陷入片刻的沉默,隨後加雷斯注意到切利奧的雙手在顫抖。
金發青年微微低著頭,細密柔軟的發散落在額前,遮住了他的視線。可饒是如此,他咬緊的牙關和繃緊的肌肉也昭示著切利奧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這更證明了加雷斯的觀察沒錯。
不管鐘樓裡發生了什麼……邪惡魔法在影響著他。
切利奧也回過神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行舒展開深深擰起的眉心。
“抱歉,是我失態,”聖騎士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但不需要。我有神明的加護,你知道的,任何詛咒都不會影響到我。”
“……”
這倒是真的。
加雷斯放棄遊俠身份,改為從商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
他與切利奧相識時,對方的名頭卻已響亮大陸——因受到神明降臨、親自加護,從而被神聖教團捧上神壇的黃金男孩。
在這篇土地,無人不知切利奧·席爾瓦接受神明祝福的故事傳說。
“好吧,隨你。”
加雷斯聳了聳肩,選擇讓步:“你帶回來的姑娘我安置在了隔壁,有什麼情況記得通知我。”
他可沒好心到對方出言拒絕後,還要熱臉貼冷屁股。
但加雷斯·戴維斯同樣不想自己苦心經營的旅店出事。
昔日的遊俠漫不經心地對切利奧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他走下樓梯,朝著酒館的服務生丟去一枚銀幣。
“租匹馬,去法師塔,快!”
加雷斯冷聲命令:“讓首席法師親自過來,就說切利奧·席爾瓦出事了。”
而在二樓儘頭的客房,當門扉關閉的瞬間,切利奧就再也繃不住姿態,直接倒在床榻之上。
他拿起加雷斯送來的鎮痛藥水,一飲而儘。
很痛。
魅魔的詛咒落在切利奧的身上,紅色的符文爬上他的後背之時,鑽心的痛楚就一直如影隨形。
切利奧也說不上來是哪裡疼痛,像是有人撕扯開他的肌肉,也像是頭顱在嗡嗡作響,更仿佛有無數螞蟻或者其他小蟲,趁他不備偷偷爬進了他的心房,抓住那震顫的肌肉啃噬不放。
在地下設施被關了十二個小時,切利奧就痛了十二個小時。
他已是強弩之末了。
在這期間,切利奧不是沒有嘗試著使用魔法驅散負麵影響,但他的神聖魔法施加在詛咒上,隻會讓痛楚與折磨變本加厲。
切利奧在床榻上蜷縮成一團,他死死按住胸口,耐心等待藥水起效。
如切利奧對加雷斯所言,他曾接受過神明親自施加的祝福,這份祝福讓切利奧·席爾瓦成為了傳奇,更是讓他直麵任何邪惡生靈與術式時無所畏懼。
正是這份祝福抵擋住了魅魔的詛咒,他沒有失去神智,仍然能保留自我。
但——
金發之間,那雙如冰一般剔透的藍眼抬起。
切利奧看向他丟在床腳的披風。
歇下盔甲之後,他全身都叫冷汗濕透了。疼痛始終沒有散去,而在這痛楚之外,更讓切利奧感到折磨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很香。
他用自己的披風包裹住魅魔,遮蓋住了她的雙角、尾巴,還有收攏起來的蝠翼。
而等切利奧拿回披風時,馥鬱花香幾乎是粘連在了他的鼻腔。
應該殺了她的。
斬下惡魔的頭顱就不會經受如此之多的痛苦,是自己一時手軟釀造出眼下的一切。
可是……
為什麼會如此芳香?
切利奧咬緊牙關,他隻覺得這帶著幾分俏皮的花香激發出了更多感受。
渴望、悸動,讓他心房隨之震顫。甚至在這花香之間,連疼痛都不再難以忍受。難捱的折磨變得甜蜜起來,抓住胸膛的刺激變成了癢,這份悸動再往下,再往下——
等切利奧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將自己的披風抓到了手心裡。
布料近在咫尺,那股香味更為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