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繼承之戰結束後,下河城的所有人都像是忘卻了路易·芮文的存在,連之後到來的加雷斯也是在我提及後才意識到不該如此,”切利奧說著,掂了掂手中的日誌,“也許路德·芮文在三年前動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
他的本意僅是通知莉可。
這事牽連到了她,她理應知曉前因後果。
但讓切利奧沒想到的是,莉可聽完後,居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他召喚了惡魔呀。”
切利奧的身形驀然頓住。
“邪術師經常會召喚惡魔,要求我的同伴抹去他人的記憶,”莉可見怪不怪地開口,“這很常見。路易被施加了詛咒,所以大家都忘了他。他身上的魔法波動是路德的,和切利奧身上有我的魔法一樣。”
若是路德·芮文曾經召喚過惡魔,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鐘樓下方巨大的法陣,恐怕就是當年為了繼承之戰而召喚惡魔設立的。
也正是那使用過的法陣,再次將莉可召喚而來。
路易說邪術師本來的目的是召喚迪拉尼特的紅寶石,隻是沒料到紅寶石被深淵尊主贈與了莉可。
那麼……
“路德·芮文需要紅寶石,”切利奧頓覺不好,“是為了再次召喚惡魔。”
而邪術師的日誌映證了切利奧的推測。
他翻閱日誌的手停了下來,在當中一頁,上麵清晰寫明了一切。
[路德大人的法陣,需要巨大的邪惡能量。這樣的能量在大陸根本找不到,隻能向深淵索求。]
邪術師的字跡潦草,但言辭簡潔。
[傳聞深淵尊主有一顆魔力深厚的紅寶石,拿來完成法陣剛好。]
果然與切利奧想的一樣。
[法陣用舊的就行,而當年路德大人拿到的指甲就是最好的召喚媒介。]
綁架人質的邪術師,果然是受路德·芮文雇傭。
發現自己女兒失蹤的平民,向晨風旅店的傭兵發布了委托。若非機緣巧合,由切利奧·席爾瓦接下了解救人質的責任,恐怕普通冒險者不會是邪術師的對手。
邪術師還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用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召喚儀式。
切利奧越往下看,心越發的沉。
日誌中一個“舊”字,昭示著路德·芮文還有一個新的法陣。
用迪拉尼特的指甲,迪拉尼特的紅寶石完成法陣,難道他想召喚的,是深淵尊主本尊?
至於路易在離開之前暗示的——
“不要將紅寶石帶入下河城城堡。”吟遊詩人這麼說。
是否在暗示新的召喚法陣,就設立在下河城城堡內?
三年前路德·芮文還不是城主,自然要小心行事。
但現在,他擁有整個下河城,將法陣設立在最安全的地方,理所應當。
不能把紅寶石帶回去。
隻是……
切利奧合上日誌。
紙業相撞發出啪嗒一聲響,聖騎士抬頭,看向眼前的姑娘。
莉可一襲象牙色衣裙,叫室內昏黃的火光鍍上淡淡暖色。白日飛揚的裙擺總算安寧下來,垂在她的小腿邊沿。儘管沒了那份活潑的氣息,卻凸顯出幾分溫順與伶俐。
迪拉尼特的紅寶石被她掛在了脖頸之間。
白皙的皮膚上,明亮的紅是如此顯眼,寶石折射的光芒為她增添了豔麗與貴氣,在如墨般的長發之下,她的麵龐與紅寶石互相襯托,絢爛的叫人挪不開眼。
……不怪迪拉尼特會將紅寶石贈與莉可。切利奧下意識心想,這很適合她。
越是如此,切利奧越無法開口。
“假設路德在打紅寶石的主意,”他艱難說,“我們的確不能將它帶回城堡,我很抱歉,莉可。”
言辭落地,切利奧隻覺得愧疚猶如針紮般刺入自己的心臟。
她確實是無辜的。
不沾罪惡,沒傷害過他人,連被召喚都是一場意外。
來到人世間,莉可處處受到桎梏。與切利奧·席爾瓦的契約,經受旁人的議論和非議,還有路德·芮文的咄咄逼人與警惕。
現在,她隻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切利奧都要說一句因為客觀因素,她必須把紅寶石留下來。
內疚的想法如溢出來的水,幾乎讓切利奧感到窒息。
而莉可,卻隻是無所謂的歪了歪頭。
她讀出了切利奧藍眼中的愧疚。
“沒關係啊,”莉可伸出手,捧起男人的臉頰,“紅寶石可以留下來,切利奧是想把它交給加雷斯保管嗎?”
“……是。”
“我答應你。”
莉可說著,露出笑容。
“切利奧不用傷心,其實我很高興。”
那溫柔的花香,再次席卷切利奧的所有感官。小魅魔凝視著那含著淡淡痛楚的剔透眼眸,認真開口:“換做之前,切利奧才不會給我說什麼芮文家族的往事呢。現在切利奧選擇相信我,願意告知於我。”
她的笑意發自真心。
輕盈的聲音如掉進銀盤的珍珠,在室內彈跳著。
“而且,切利奧答應了我,我送我回家,”莉可說,“我們是同伴,我不會為難切利奧的呀。”
同伴。
這是切利奧親自糾正的莉可——他們可以稱之為同伴,而非所謂“伴侶”。
但現在,當莉可親自說出口時,切利奧卻覺得憋悶的胸腔像是被錐子狠狠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