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珠被放到了床上。
這張床是晏珈玉平時睡的, 隻不過秦明珠小時候經常在這張床上午睡,十六歲那年外祖父去世,他住在蘇園的日子裡, 更是十日裡,有七八日跟晏珈玉一起睡在這張床上。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這張床,又轉眸望向晏珈玉。
從外祖母的院子到晴晝堂距離不短,秦明珠再怎麼樣也是一個成年男性。晏珈玉一路抱過來,氣息稍顯淩亂, 素來蒼白的臉也較以往紅潤。
“是不是很累?我好像……”秦明珠低頭看了下自己,這個時期的他稍微有點肉, 至少比四十七歲的自己胖。
晏珈玉聞言眼裡似乎有笑意, “不累。”他停了一下, 繼續道,“外祖母那裡燈壞了, 雖然有個小燈,但晚上睡在那裡還是不太方便。”
一句話解釋自己為什麼抱秦明珠過來, 當然也有不能說的理由,在長輩房裡說情情愛愛的話,總是有些奇怪的。
說完, 是一段很長的沉默,晏珈玉輕聲問:“明珠, 你剛剛說了好?”
秦明珠剛剛低頭的時候,有看到自己的腳。圓潤瑩白的腳趾, 踩在灰藍色的床單上。
這是十九歲的身體, 不是四十七歲的身體。
他現在十九歲,不是四十七歲。
在心裡默念了兩遍後,他對晏珈玉慢慢伸出手。
前世他有聽晏珈玉的話, 努力試著活下去了,但他活得很失敗,最後孤零零死在異國他鄉,連收屍都是靠自己聘請的伴遊。
從他死,變成鬼,到現在重生,他也沒有看到自己的葬禮。
一個死了連葬禮都沒有的人。
“嗯,我說了好。”他很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就像真正的十九歲的他一樣,“珈玉哥,你能不能一直抱著我?”
秦明珠覺得自己像一個漏水的水桶,每走一步,水桶裡的水都在晃晃悠悠流出來。被水濺到的路人都很嫌棄,而他很害怕有一天水會流乾,漏水的水桶變成廢棄的水桶。
要擁抱的想法被滿足了。
但秦明珠仍然覺得不夠。他把下巴抵在晏珈玉的肩膀處,“我還想喝一點酒,有白蘭地嗎?”
他第一次喝的酒就是白蘭地,那是他從父親那裡偷的酒。他偷了酒後,跑到晏珈玉這裡。
那天晏珈玉正好有事外出,等人回來,秦明珠已經醉得在他床上人事不省,從臉到脖子都是紅的。
當天送往醫院,醒了後被全家輪番教育。
秦明珠窩在晏珈玉懷裡,抿了一口白蘭地。
上輩子他喝過很多次酒,也經常宿醉醒來。好幾次醒來的時候,他都是斷片的狀態,完全不記得昨晚做了什麼,連和誰一起喝酒都記不起了。
努力回想,卻總是想到晏珈玉。
他想到那座島,想到他留學的第二年,想到晏珈玉送他的二十五歲生日禮物。
那是一間玻璃彆墅,踩在二樓地板往下看,很難不會有一種眩暈的感覺。秦明珠不算恐高的人,卻也不太適應這種玻璃,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會掉到一樓。
他趴在晏珈玉的身上,閉了好久的眼也沒能睡著,最後爬起來喝酒。喝到一半,廚房的燈被打開。他看到頭發略微有些亂糟糟的晏珈玉。
跟白日的西裝革履精英形象不同,此時晏珈玉劉海柔順地垂著,穿著睡衣,看上去就像一個麵容俊美的鄰家哥哥。
秦明珠看到突然出現的晏珈玉,整個人像是被家長抓包做壞事的小孩,第一反應是將酒瓶藏到背後。
不過家長並沒有訓斥小孩,還盤腿坐在地板上,跟小孩一起喝了起來。
酒精逐漸麻痹神經,秦明珠後半程暈暈乎乎,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屁股疼得厲害,可想不起具體發生了什麼,隻記得幾個片段。
譬如他和晏珈玉在地板上接吻,親得他舌尖又酥且麻,連涎水都要包不住了。
譬如他嗚咽著叫了老公這個稱呼。
譬如他記得晏珈玉一瞬間發狠的眼,以及滴落的汗珠。
“混蛋。”二十五歲的秦明珠紅著臉罵。
“混蛋……”二十八歲的秦明珠也罵了一句,隻是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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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不合時宜地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秦明珠搖搖頭,想把前世的記憶都趕走,甜蜜的,痛苦的,他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