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前功儘棄 【破壞】(2 / 2)

然後,他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心底的隱憂更重,當顧棲喘著氣衝進核心艙的時候,就看到核心箱上耷拉著的金屬小門扇,以及冒著灰色煙霧、明顯被破壞的中心控製盤。

“……怎麼會這樣?”

顧棲張了張嘴,睫毛顫了又顫,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一次看了過去——原本被他徹底修複好的主控製盤上的所有連接觸口都被破壞了,幾乎比他最初發現時還要報廢地更加徹底。

焦黑的顏色,冒煙的端口,橫麵切斷的線路。

“怎麼回事?”顧棲焦慮地走過去,伸手準備碰觸的瞬間被後麵跟來的蜂用翅膀打開——

砰!

深色的主控製盤被打落在地,瞬間將桌邊垂落的布料燙出一個大洞,剛才若不是蜂阻擋的動作快,恐怕被燙傷的就是顧棲的手指了。

“黃金……”

顧棲有些迷茫地抓住了蜂的前足,黑曜石般的眼瞳裡是還沒反應過來的困惑、不解,但很快、快到三個秒數的時間,那種低沉的士氣被另一種灼灼的火光替代,又烈又亮,似乎瞬間就能燎儘整個荒原。

照亮長空的彗星掃過,顧棲收斂了眉眼間過分明顯的情緒,隻低著頭轉向蜂,皺眉道:“你的翅膀呢?有沒有事?剛才碰到控製盤了嗎?”

一向聽話的蜂難得起了反抗的心,它側著身體,蟲翅微微支棱著,半懸於空中,正好處於顧棲視線的死角。

“黃金!讓我看看!”一看這架勢,顧棲還有什麼猜不到的,剛剛是他太著急而沒有注意到控製盤上的熱氣,那是自己釀成的錯誤,不該由什麼都不知道的黃金承擔。

他放軟了語氣,頗有些誘哄的意味,“黃金,給我看看吧,你也不想我擔心地睡不著覺吧?”

巨大的蜂幾乎是被說動了,而其他聽到動靜的低階蟲族們也紛紛靠了過來,擋在整個核心艙的門口。

“黃金,聽話好嗎?”

黑發青年語氣溫和,裡麵夾雜著的是濃濃的關心,最終金棕色的巨蜂妥協了,它緩緩側身,露出了被遮擋的透明卻勾勒著黑色花紋的蟲翅。

“天……”

在蜂的蟲翅尖端,那裡不再是最初的清透,而是一圈被滾燙燒灼的破碎,自邊緣處向內融開了一截裂口,足足有顧棲拳頭那麼大,經熾熱接觸過的邊邊角角生出焦黑的鼓包,看起來像是被惡魔黏液腐蝕的後果。

顧棲心疼地觸摸其傷口邊緣,有些發顫的手指從口袋裡勾出之前的醫用噴霧,小心翼翼地噴在上麵,“還會疼嗎?會影響你以後的飛行嗎……”

嗡嗡嗡。

蜂發出顧棲所熟悉的嗡鳴聲,另一隻翅安撫性地拍了拍黑發青年的腰側,它就像是能夠包容小蟲母一切優點和缺點的水,廣袤無際,卻隻會為了顧棲而敞開懷抱。

其他低階蟲族也圍了上來,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蟲鳴聲變成了一道安撫的協奏曲,雖然它們不懂那塊冒著黑煙的板子對小蟲母來說有什麼樣兒的意義,但低階蟲族們知道,那一定很重要,不然它們又怎麼會在荒蕪的精神力中聽到來自黑發青年壓抑的悲鳴。

“謝謝……我沒事的,隻是有一點難過。”顧棲抱了抱幾隻湊過來的大家夥,再一次重複道:“隻是一點點而已。”

他努力控製住了這種情緒在心底繼續發酵的可能,試圖徹底扼殺,但這一次理智在感性的邊緣卻被一把搡了過去。

“好吧,我果然還是不開心……”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好幾天才修複好的成果,其中投入的心血隻多不少。

顧棲埋在蜂的絨毛裡小聲地抱怨道,此刻所有的低階蟲族將他圍得嚴嚴實實,隔絕了追蹤蜂的窺視。

“好煩,現在怎麼辦?主控製盤也隻有一個……”

這樣的頹敗感令顧棲不受控製地想起了自己在軍校時的生活,那時候他是擠入白天鵝群中的小鴨子,看似格格不入,實際上也真的是格格不入。他時常被那些三五成群的貴族大少爺針對,就連被硬生生搶走的鈴鐺手鐲都無法奪回來……是同樣的無力與頹敗,是與現在感覺一般的經曆。

顧棲嘀嘀咕咕抒發了一通低潮的情緒,而蜂和其他低階蟲族隻是交換著用足以截斷猛獸頭顱的前足輕輕地撫摸著顧棲的腦袋。

五分鐘後,重新整理好心情的顧棲從daddy蜂的懷裡爬出來,他保持著低頭的姿勢,肩胛微微聳動,就像是依舊在為此哭泣一般。青年一邊用廢棄布料包裹著手掌翻看中央控製盤的損毀程度,一邊小聲感慨道:“你要是能說話、會變成人,肯定是個溫柔係的大美人。”

蜂扇著翅膀立馬輕拍,顧棲隻是扯了扯唇角,隨後低頭觀察手裡被燒焦了一半的控製盤。

已經很長的黑色碎發遮擋住了顧棲半張臉上的神情,於是裸露在外麵的隻有他高挺落著陰影的山根,格外優異的骨相此刻雜糅著一種薄涼勁兒,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山石間的冷泉。

眼下,一個逐漸明晰的猜測逐漸在顧棲的心裡生根發芽——從他誕生開始,或許是再遲一些,在第一批的“垃圾”被傾倒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的一切行為。

隻不過最初顧棲以為暗中的觀察著一切的人是出於某種好意,畢竟他接收到了幫助,這也足以見得他們並沒有惡意;但今天的發現,卻令顧棲有了另一個方向的推理:如果說,正在觀察著他的人之間相互有分歧呢?

顧棲想到了藏在一堆衣服中的機械修理手冊,想到了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晚上被損毀的中央控製盤……如果不是一個人的性格善變且惡劣到極點,一般並不會做出給了糖果、又把糖果搶回去踩碎的行為。

黑發青年的指尖輕輕撥動著溫度逐漸降低的控製盤上的端口,上麵的損毀嚴重到無法進行第二次修繕,除非能再獲得一塊新的中央控製盤,可是……

這艘報廢的小型星艦上也隻會有一個控製盤,且因為本身型號問題不會在底艙設置備用飛行器,所以以現在的這種情況,他上哪兒去找第二個?

沉甸甸的情緒浮現在顧棲的眼底,他不可避免地他有些泄氣,尤其再一想到這顆星球上正積蓄著力量準備噴發的火山,就忍不住更加地焦慮。

忽然——嗡嗡嗡。

蜂發出的低鳴,已經塗了藥的長翅蹭過黑發青年的後腰,那雙巨大的複眼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地令顧棲追尋不及。

顧棲把這樣的碰觸當作是安慰,他沉默地低著頭,思考著有什麼辦法才能找到悄無聲息窺視著他的人呢?或者說,他們是通過什麼設備、物件來監視他的?

……而這樣的渠道,又是否可以被他所利用?

年輕的蟲母心底滑過一層憂慮,很快又被另一種怪異的情緒代替。低著頭的青年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心下忽然冒出來一個模糊的想法。

下一刻,藏在袖筒的手狠狠地借著布料的遮擋掐了一把蒼白的皮肉,蟲母自誕生起就格外脆弱的身體在這一下沒有收著力道的“暴力”下立馬被激起了反應——低著頭的顧棲眼底已經漫上了一層不受生理控製的水意,甚至隨著手臂上痛感的蔓延,淚水也爭前恐後地向外溢著。

啪嗒。

一抹潮濕的痕跡落在了洇著灰塵的地板上。

下一刻,顧棲的下巴被蜂強製性地用蟲肢小心抬起,果不其然蜂就對上了一張正麵無表情流著眼淚的麵孔。

這種哭泣是無聲的,是壓抑著一切情緒起伏的僵硬,可偏偏那雙黑曜石似的的眼瞳又格外清透乾淨,一顆又一顆地向外湧著小珍珠,比起聲勢浩大的嚎啕大哭,這般無聲無息的流淚反而更加引人動容、心疼。

蟲群立馬騷動起來,這群看似可怖實則溫柔的大家夥們麵對此刻正無聲哭泣的小蟲母手足無措,隻轉轉悠悠在周圍,試圖尋求各種法子逗笑他。

但顧棲隻是搖了搖頭,在最初的憤怒過後,他已經沒有那麼不忿了,而此刻留下的眼淚不過是他與暗中窺視那人對峙的武器。

隻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淚能有幾分用處……

062號星球之外——

幾個高階蟲族又一次聚集在了金翼的會議室內。

這場屬於高階蟲族們的集會是艾薇召開的,隻是作為發起人,此刻她隻是冷漠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

陸斯恩好整以暇地坐在皮椅上,手指搭在腰腹之間,沉冷的目光無機質地掃過不遠處的艾薇和安格斯。他敷衍性地勾唇,率先打破了沉默,“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們又向062號星球上送了東西?”

安格斯心下一頓。

作為銀甲的繼承者,陸斯恩遠遠沒有他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孤傲高潔、如山巔之雪,硬要說實際的,倒不如用心狠手辣評價更為貼切,那是比安格斯的暴戾更為可怕的一種性格。

在陸斯恩所表現的堅冰之下,是一排排早已經豎起來的尖刀。

麵對陸斯恩此刻頗有壓力的質問,艾薇厲聲回應:“那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昨晚又是誰派人去毀了他的東西?”

“他的東西?”陸斯恩陡然提高了聲音,“我怎麼不知道一艘來自人類帝國幾百年前的報廢星艦是他的東西!上麵刻了他的名字嗎?”

安格斯一愣,他並不知道今天追蹤蜂傳遞來的視頻中有什麼內容,因此麵對陸斯恩和艾薇劍拔弩張的氣氛時,他疑惑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艾薇胸脯起伏,一副被氣得不輕的樣子,甚至連聲線都有些顫抖,“所以,今天你們兩個都還沒看傳來的視頻嗎?”

“沒來得及。”難得做了一個好夢的安格斯今天破天荒地睡了懶覺,雖然他覺得一定程度上與他舔了一口蟲母尾部分泌的蜜有關,“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我等等再看……”

“他哭了。”

艾薇這話一出,在場的剩下兩個高階蟲族均是一愣。與蟲母有關係的精神力鏈接並不會一直工作,因此在前不久並不曾體會到難過情緒的陸斯恩和安格斯同時發怔,在他們的有意追尋感應之下,奇怪、生澀、難過的情緒才逐漸充斥在胸腔之中。

至於情緒更加外化的安格斯甚至無意識伸手輕輕捂在了心口之上,下一刻他回神道:“你說什麼?誰哭了?”雖然他知道問題的答案。

安格斯掏了掏耳朵,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而另一邊的陸斯恩則是緩慢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放在了艾薇的身上。

“你覺得我能說誰?”艾薇諷刺一笑,“陸斯恩,昨晚那件事情,是你做的嗎?”

隱形追蹤蜂一直都跟在蟲母的身邊,因為視角受到到限製,自然不能顧及到另一邊發生在報廢星艦裡的事情。於是當艾薇今天看到傳來視頻中損毀的中央控製盤後,她立馬懷疑這件事與陸斯恩、安格斯有關。

不過就此刻來看,安格斯什麼都不知道。

被問到的陸斯恩很坦然,“是我做的。”

安格斯:“等等,你們在說什麼?陸斯恩你做了什麼?”

艾薇代替銀發的高階蟲族回答,“他充當強盜,大半夜地派人去毀了小蟲母抱著的那團……”艾薇一頓,咽下了後麵的話。

“怎麼不說完?”陸斯恩輕輕扶著太陽穴,“那是星艦的中央控製盤,咱們的新生蟲母不僅對身體的操控能力一絕,甚至還會修理人類帝國幾百年前型號的星艦,這種型號在現在的市麵上可已經是絕版了。”

陸斯恩起身,踱步走到艾薇麵前,壓迫感十足,“艾薇,你想替這位小蟲母掩藏,可你彆忘了,我不是傻子。”

話落,銀發的高階蟲族諷刺地輕哼,“知道嗎?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接受過訓練的帝國軍。”

艾薇沉默,她自見麵後一直因為安格斯的態度而將其當作是首要注意到對象,卻切切實實忽略了比安格斯更加敏感、難測的陸斯恩。

“嘖嘖,原來是這件事情啊!”安格斯伸了伸腰,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在他蛻變的那天,我就看到了放在山洞角落裡的控製盤。”

陸斯恩冷聲質問,“為什麼不說?”

“這重要嗎?”紅發的高階蟲族聳肩,“在我看來,這不值得一提。就算能修好報廢星艦又如何?他還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飛走?”

他轉而看向艾薇,“你說那家夥哭了?那我得去圍觀圍觀!至於什麼控製盤不控製盤、帝國軍不帝國軍的,現在我反倒是沒那麼在意了。”

話落,安格斯立馬轉身離開,腳步雀躍,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欣賞黑發蟲母痛哭流涕的模樣了。

比起安格斯毫不在乎的樣子,艾薇再一次道:“所以你就派人毀了控製盤。”

“顯而易見,”陸斯恩道:“你說巧不巧?上一任蟲母熱愛人類,這一任蟲母熟知人類幾百年前的星艦修複,為什麼呢?我們蟲族的蟲母,什麼時候變得與人類脫不開關係了?”

關於陸斯恩說的這一點艾薇沒辦法解釋,她隻道:“他隻是想離開這裡。”

“離開?”

陸斯恩眼底發沉,那雙宛若星河的瞳中一片冷意,像是千古不化的冰川,能夠凍結一切,“蟲族的蟲母,離開去哪兒?離開做什麼?”

他抬手虛晃著在半空中勾勒出062號星球的輪廓,在隱形追蹤蜂有限的視角內,足夠陸斯恩看到這是一片不曾被開發、充滿了原始的土地。他緩緩道:“062號星球,很適合他暫時居住。”

“那之後呢?”

“等收拾好一切,我們三族合作,共同將蟲母接到中央星上不好嗎?奢華的宮殿、成群的仆人、數不清的珍寶,足夠滿足他了吧?”

“可如果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東西呢?”艾薇在黑發蟲母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堅韌的、像是荒草一般野蠻生長的自由,因此她也堅信這位蟲母自始至終都是不同的。

是獨一無二的,像是無拘無束的風。

“那他想要什麼?人類的喜歡嗎?”陸斯恩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底的煩躁。他看向艾薇,“好了,今日到此結束,這個問題我已經不想在談論了。”

說著,他轉身乾脆,很快就消失在轉角處。

“陸……”

看著銀發高階蟲族消失的背影,艾薇緊握拳頭,心底來來回回閃過幾分雜思後,乾脆快速往星艦主控製室走——既然說不通陸斯恩,那她就自己想辦法,至少她不想看到蟲母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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