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同樣小幅度動嘴回應,“我知道,還有——你彆動,彆嚇到我的小薔薇了。”
說著,銀河又緩緩上前靠近地上的被子,而“鯊魚”也依言退後,站在了主控製室的門外。
幾乎瞬間,一道銀光從被子旁的櫃子後襲來,直直襲上銀河的頸側,但明明感知到危險的銀河卻一動不動,任由自己落在了他的“小薔薇”手中。
轉瞬之間調轉位置的幾個秒鐘裡,但也足夠銀河看清自己的“小薔薇”長什麼樣兒了——
黑珍珠一般的半長發,膚色蒼白,有種古式血族的脆弱美,似乎透過薄薄的皮膚能夠看見淡青色的血管;五官精致,尤其一雙眼睛黑得透亮,看一眼就如漩渦拽著人使勁兒地往裡擠,唇紅齒白,即刻就戳中了銀河的心。
他立馬出聲了:“天,如此漂亮的薔薇花怎麼可以握著這麼粗糙的匕首呢?上麵甚至還有劃痕,一點兒都不與你相配!美人配寶刀!要我說,隻有阿琉斯製成的匕首才勉強能配得上你!哦,我可憐的小薔薇啊!”
華麗的詠歎,像是某種貴族喜歡的歌舞劇。
“小薔薇”——也就是顧棲一愣,他怎麼也沒想到被自己挾持的人竟然是這麼個反應。也是此刻他才有功夫仔細打量被自己用刀刃抵著脖子的男性:
比他高半個頭,腦袋上頂著一巨大的、影響視線的鳥毛帽子,一身純白像是要去結婚的禮服;披肩拖在地板上,甚至剛剛已經被顧棲踩了一腳、留下一片黑漆漆的汙跡。總之這人全身上下的打扮看起來都很不正常,用顧棲的話來說——
“……白化病的火雞。”
“什麼?”脖子上頂著匕首的銀河聽到了他家薔薇花的呢喃,立馬不樂意了,“怎麼能是白化病的火雞呢?這是患有白化病的鳳尾鳥尾羽,珍貴罕見!一根價值數十萬起價,雖然也是白化病,但這是珍品中的珍品啊……”
叨叨叨像是機關槍似的聲音一刻不停,叫顧棲聽得腦袋發疼。他的刀尖抵著又緊了一點,低聲威脅道:“閉嘴!”
“好嘛,閉嘴就閉嘴,所以小薔薇準備乾什麼呢?”雖然是受製於人,但銀河卻一點兒不緊張,他慢悠悠道:“這麼漂亮的薔薇,獨自流浪在荒涼的宇宙之間著實可惜了。所以親愛的,你要加入我們嗎?”
顧棲感覺自己好像跟不上這人的節奏。
“你什麼意思?”
“很明顯了!我是在邀請你,邀請我珍貴漂亮的小薔薇。”
話落,顧棲眼睜睜地看著那白化火雞似的男人靈活脫身,周遭就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緞帶在浮動,等顧棲皺眉反應過來的時候,白化火雞已經站在了距離他一步之遙的位置。
銀河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黑發青年,倒是把顧棲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握緊了匕首、隨時警惕。
“嘖嘖,我可愛的小珍珠寶貝,你完全可以放鬆一些,我並沒有惡意。”銀河舉起雙手,腦袋上的白色羽毛也隨之輕晃,像是一個正撅著的鳥屁股。他微微鞠躬,“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銀河,是這座星艦的主人,也是自由之盾的團長。”
說著他擠了擠眼睛,“門口那個是我的小弟一號,叫他鯊魚就行。”
鯊魚:……
顧棲一頓,“自由之盾……”
陌生的名字閃過腦海,跨越了近千年的時間,顧棲並不知道這個名號代表著什麼,但並不妨礙他做出推斷,“你是星盜。”
“當然。”
那一瞬間,銀河周身的氣質改變了,他優雅自如,由衷地為自己的職業而驕傲著。他說:“自由之盾,是遊離在所有星盜團之外的存在,那些星盜滿足自己掠奪的欲望,而我們滿足貧苦之人的渴望。”
一直沉默的鯊魚說話了,“就是劫富濟貧。”
顧棲挑眉,手裡的匕首緩緩收了回去,“為什麼是我呢?”有賴於蟲母的精神力,讓他在某個瞬間看破了眼前兩人的“真身”,他們可不是人類……
銀河:“因為你剛才露的那一手以及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質,讓我瞬間看到了你的價值——你是一位擁有獨狼之勇的年輕人,狠辣、決絕,兼備智慧與武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我自由之盾也正需要你這樣的新力量加入!”
這話說得抑揚頓挫,要不是顧棲看到那黑臉大塊頭無語凝噎的樣子,他都要信了。
果然下一刻,名叫鯊魚的黑臉大塊頭做了補充,“簡而言之,你長得好看。”
頭一次,姣好的五官成為了自己的敲門磚。
顧棲摸了摸臉,他看向正衝著大塊頭氣急敗壞、自我介紹說是叫銀河的男人道:“好。”
目前他所乘坐的這艘小型星艦中的殘存能源已經不足以讓他再去往任何一個地方。在遇見這所謂的“自由之盾”之前,他已經在這片陌生的星域飄了將近三天,艙內幾乎彈儘糧絕,好在這次運氣還行,終於遇見了人煙。
隻是……顧棲眼底神色暗了暗,說是“人煙”,或許也不儘然。
“等等,不要拒絕我,那隻是他瞎說……嗯?你答應了?”銀河眼睛一亮,他一個箭步上去,握住了心心念念的那雙蒼白的手,忍不住偷偷摸了幾把。“那麼,我漂亮的小珍珠,你叫什麼?”
“顧棲。”他道:“照顧的顧,無處棲身的棲。”
“怎麼會呢?應該是隨處可棲的棲。”
顧棲一愣,微抿的唇邊勾出一抹極微弱的笑意,手指輕劃過藏在衣襟下的玻璃瓶,他道:“或許吧。”
不論是哪個“棲”,都是他。
基於某種種族的特質,銀河喜歡美人,但他並不喜歡花瓶美人。對於常年遊蕩在各個星域劫富濟貧的自由之盾的團長來說,花瓶美人重看、隻能遠觀,唯有伴隨荊棘、烈火而生的美人才能作為同伴。
銀河笑眯眯道:“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咱們的小珍珠知道一件事情。”
“什麼?”已經習慣了那些來自銀河口中亂七八糟稱呼的顧棲無所謂地詢問。
“我所說的加入有兩種——其一,臨時搭伴,到了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我會放下你、任你離開,當然還會附送一筆零花錢。”
“其二呢?”
“真正地加入我們。”
“條件是什麼?”
“條件不在於我,而在於我的團員們。”銀河聳肩攤手,“展現自己的能力,打架、搏鬥、機械操控什麼的……讓他們服你,當然這一條會艱難很多,所以親愛的小珍珠,你要怎麼選擇呢?”
顧棲扭了扭手腕,思緒輕輕劃過,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我選第二個。”
他現在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沒有歸屬感,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渾渾噩噩,倒不如先接了這條橄欖枝。
“好!果然是我看上的寶貝!”說著銀河忽然靠近動了動鼻尖,“是薔薇花的香味,並不濃烈,也隻有我這樣鼻子尖的才能聞到,所以你應該是人類beta吧?”
並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的青年點頭,“顯而易見。”
“OK、OK,男alpha打得過嗎?”
顧棲想了想自己近期恢複的身手,略微遲疑,“可以試試。”
啪!
銀河拍了拍手,“那就說好了,來吧來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漂亮的小珍珠出手了!”
十分鐘後,顧棲被銀河以及黑臉大塊頭帶到了自由之盾的大廳裡。
據銀河介紹他成立自由之盾已經足足九十多年了,整個星艦巨大且精良,經過無數次的改造,逐漸向銀河所追求的完美靠攏。此刻大廳裡已經站了一排人,顧棲一眼掃去,敏感的精神力告訴他其中真正的人類不過十分之一。
幾乎是在銀河帶著人進來的瞬間,整個大廳都沸騰了——
“呦,團長又帶人回來了?是看臉帶回來吧?”
“黑頭發的小美人?團長這是集郵呢吧?我記得上次帶回來個紅頭發的、上上次帶回來的黃頭發的,還有上上上次……不過每一個都選擇了團長給出的第一條路,哎可惜了,咱們可是很久沒有新人進來了……”
“這小美人是個beta吧?看起來真的好小,估計也選的第一個吧?”
“感覺他的腰還沒我大腿粗呢!”
“好家夥,就你練出來的那大腿,誰能比得過?”
嘈嘈雜雜一片,雖然是衝著顧棲調笑的,但他分得清,沒什麼惡意,反而更多的是種不拘小節的玩鬨。
“咳咳,”銀河清了清嗓子,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看來你們已經猜出來了,我身後的這位珍珠一般的美人——顧棲,是咱們的新成員,大家快歡迎一下。”
熱烈的掌聲響起,那一刻顧棲以為自己是上台領獎的小朋友。
銀河繼續道:“新人加入,老規矩還在。但是這一次,咱們的新成員選擇了第二條路!”說著他推了推顧棲的肩膀,小聲道:“看看,你想選哪個?”
聽到聲音、站成一排的自由之盾成員立馬抬頭挺胸,有的還捋了捋頭發、彈了彈衣服,那一整個橫排的胸肌發達且性感,幾乎要撐爆了緊身的訓練服,個彆幾個還半開領口,就差嘴唇裡叼朵玫瑰花了。
這架勢,活像是讓顧棲選妃。但不得不說,這一水兒地基本都是帥哥。
藏在衣襟下的小瓶子亮了亮,細碎的淺金色塵埃轉了幾圈,像是憤怒似的砸在了瓶壁上,又氣哼哼地滑了下來。那輕顫的生命力,再一次與蟲母跳動著心臟的胸腔向貼。
隻是這一切細微的動靜被掩藏在了黑暗之下,不曾被發現。
顧棲從大腿邊抽出了匕首,他的視線緩緩掃過一圈,最終選擇了一位個頭將近兩米的人類男性alpha——不管怎麼說,對戰上輩子的同類,肉搏的贏麵怎麼都稍微大一點。
“好!點到即止!”
幾乎是在銀河話音剛落,被選中的大高個上前,他對了對自己的拳頭,朗聲道:“我就不用匕首了,如何?”他怕自己把這個長得比花還漂亮的小beta給欺負哭了。
顧棲搖頭,“公平起見,都用。”他的目的是加入,可若是在第一輪就被讓了,後麵的路還談何容易?更何況,他還有著自己的驕傲——縱然他不喜歡曾經的校園生活,但有一點顧棲不會忘記,萊特蒂斯軍事學院的學生從不輕易認輸。
“用吧,沒事的。”銀河忽然從腰側抽出一把匕首扔了過去,“小薔薇,接著!”
——唰。
落手的觸感微微發涼,顧棲看到了那半透明的藍紫色刀刃,似乎朦朧間可見鯨群遊過,明明是見血的殺器,卻充滿了無儘的生命力。隻是在緊握之間,他感覺到有種流動的力量在呼喚著他的靈魂,短暫的心悸轉瞬即逝,悵然若失。
“阿琉斯匕首……”
“識貨!”銀河點頭,“借你使使!等以後表現的好了,團長送你一把!”不得不說,銀河的打扮看起來就很財大氣粗,當然他也是真的財大氣粗。
顧棲勾唇,手指摸過刀柄上細小的刻痕,那是“銀河”兩個字。他道:“那就謝了。”
站在對麵的大塊頭笑了笑,也同樣反手握著匕首,“那麼,就請小心了。”
話音一落,那道身影瞬間躥了過來——
對方手裡的匕首銀光閃爍,顧棲隻身閃躲、腰腹後傾;見那落空的一下,黑發青年握著阿琉斯匕首的手腕極快,平平往大塊頭的腰間送,那人見狀不避反拉近了距離,膝蓋前屈,抬手就想勾住青年維持平衡的腿。
於是顧棲不得不半路換了攻勢,從大塊頭手下一滑,身形格外靈活,像是一隻飛簷走壁的漂亮黑貓。反倒是對麵的人身形龐大,一身腱子肉多少有些限製了動作的靈敏度,在追著顧棲跑的幾個回合中,逐漸被纖瘦的黑發青年發現了弱點。
正圍觀著的自由之盾的團員們忍不住小聲討論:
“我怎麼感覺虎鯨更勝一籌?”
“那是表麵上的!你仔細看,虎鯨的腳步都被那小美人給預料到了,現在那是小貓逗著虎鯨轉圈耍呢!”
“要我說,咱們這些年來頭一次遇見選二的小家夥,就是輸了,衝著魄力誰能不喜歡?”
“輸?那可不一定,你們好好看著吧……不然,你覺得咱團長能輕易把他那把寶貝匕首借出去?”
“嗯嗯?不是因為小美人漂亮嗎?”
“咱們團長膚淺,但還是有點腦子的!又不是你,看到美人就走不動路了……”
“誒誒!說誰呢?”
正如圍觀者所說,顧棲不會輸,甚至還能很漂亮得贏下這一場——
因為體力受限,但這點兒時間足夠顧棲摸清了“虎鯨”的行動習慣;當對方再一次因為撲空而下意識地向前邁步時,顧棲飛出一腳,果不其然被“虎鯨”抓握住腳腕上提、大力往外甩出。
但比起“虎鯨”的動作,靈巧地像是貓咪一般的黑發青年更快:
當他被倒提著腳踝懸空時,另一腿空中半勾,像是那奪命的彎刀,瞬間卡在“虎鯨”的後腰,腳跟用力,皮靴後跟帶著的勁兒幾乎砸在大塊頭的皮肉裡。就在“虎鯨”因痛微鬆手中力道的同時,顧棲另一腳一蹬、腰腹使勁兒,翻身而上、手臂瞬間勒住“虎鯨”的脖頸,那冒著微光的阿琉斯匕首正巧抵在了大塊頭大後頸。
——隻需分毫,就能取命。
原本安靜的場麵瞬間炸開了歡呼,顧棲從“虎鯨”的身上退開,匕首還給銀河,“如何?”
戴著麵具的銀河輕笑,他微微頷首,衝著顧棲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簡直就是完美。”
黑發青年也抬手放了上去,在身後人群的歡呼聲中,銀河握緊了顧棲的手,他露出一抹格外燦爛的笑容:
“那麼——漂亮的小珍珠,歡迎你加入我們。在此我將重申,我們名自由之盾!以後你可以稱呼我為‘親愛的團長大人’。”
“你要記得,我們是遊蕩在星辰之中的自由者,以盾為名;我們無所畏懼,將踏足整個星際。”
“我們追求自由、追求正義、追求理想,我們將永不受束縛。”
顧棲眨眼,一手握著藏在衣襟下的瓶子,“記住了。但是,你不覺得會有些中二嗎?”
“Never,”銀河小聲補充,“我自己想的標語,必須得說好!而且,你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
那是自由的味道。
——你們看,我一定會帶著大家的一份,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