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顧棲眼角抽了抽,頗有種眼不見心不煩的無奈,乾脆翻身扯過被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樣半強製導致尾部分泌蜜液後,他的身體會感受到格外明顯的疲憊,所以此刻他的選擇是裹上被子睡覺,至於床底下那四隻蟲子在食用了蟲母的蜜後,基本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
當然,這一切有關於蟲母的秘密,都是顧棲在這三年的旅行中斷斷續續知道的,大約像是某種種族的傳承記憶,隻有精神力達到了及格線,才能觸發出真正的答案。
在記憶和一部分預感的加持下,顧棲隱隱察覺到自己和其他的蟲母並不同,但具體的差異還需要時間來為他解答。
好在他有的是時間。
肉粉色微豐腴的蟲尾有些酸軟,它乖巧地搭在被抽走了床單的床墊之上,將柔軟的被子撐出一片圓弧形的起伏,睡在大床正中央的蟲母吐息很輕,淡淡的像是暖春的風,烏木黑的頭發長及肩膀,正零碎地灑在淺色的枕頭上。
他的手臂蜷縮在臉側,可以看到細微的小絨毛,那種五官中所體現出的非人感的豔麗在這一刻被衝散了很多,反而有種溫和的柔軟,讓正趴在地上的幾隻幼年體高階蟲族忽然有了某種蠢蠢欲動的大膽念頭。
第一個動的是半側蟲肢還有些畸形的蟲,他緩慢且無聲地靠近,一大、一小的兩個鉗足緊緊夾著垂下來的床單,順著那些彎曲的褶皺一點一點地爬了上去,向那散發著暖香的神明靠近;第二個經受不住誘惑的是最初蜷縮在一起睡覺的兩隻小家夥,他們一前一後向上攀爬著,一個黃褐色、一個深紅色,綴在床單上格外明顯,沒一會兒就徹底爬上了勝利的山巔。
這樣的拉扯感本能夠驚動睡眠並不沉的顧棲,奈何不算完全成熟的蟲母在經曆過一場自主的、半強製的催熟後,整個身體機能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下降,以至於等三隻幼年體的高階蟲族都爬上了床後,顧棲還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依舊沉眠於夢中。
不過還有一隻不曾上來——體型最大的蟲似乎性格也最穩重、老實,他有些著急地揮舞著前足,想要把自己的同伴們呼喚下來——這樣亂爬的結果很有可能是“媽媽”的厭棄。
但已經上床、靠近了暖香的幾隻小家夥們並不聽從,他們躡手躡腳地拉近自己與黑發蟲母的距離,直到鉗足半畸形的蟲臥在了顧棲的手肘,黃褐色的蟲搭在了顧棲的手腕上,深紅色外殼的蟲子則乾脆隔著被子爬上了顧棲的蟲尾。
三隻連人形都還沒有的高階蟲族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去攫取屬於蟲母的溫暖,知道順著血脈、種族的吸引去貼近蟲母,在這一方麵,所有的蟲族無師自通。
室內的溫暖是一首催人困倦的搖籃曲,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裡,幾隻蟲子都垂下了腦袋、耷拉著鉗足陷入了沉睡之中,他們的夢中將被黑發蟲母所完全充斥。
那是屬於他們的美夢。
小型星艦之外,一麵荒蕪、一麵蒼翠的星球正經曆著日升日落,當天邊的最後一抹光徹底從茂密的冷杉林後消失後,整片天空都變得暗沉,頭頂有明月當空,但比起彎刀形的月牙,反而是那遍布的星辰更加璀璨。
在另一片星空之下,亞撒正握著聯絡器陷入了夢境。
早已經跨越了成年那道門檻後的他從自己的身體和情感上意識到了更多的變化,幾年前帶有鈴鐺聲和鎖鏈束縛痕跡的夢境確實大逆不道,但那卻是潛藏在亞撒心底更深處的渴望——他渴望著哥哥,不是來源於親情上的依戀,而是另一種,更加難言、隱秘的綺麗幻想——他想將哥哥占為己有,然後用自己的味道去徹底浸染對方的全身。
那脆響著的鈴鐺聲是他所賦予的,那纏繞在肢體上輕巧的銀鏈是他親手綁上的,那些因為肢體牽動而隱忍不發的窸窣是他創造的,那附著於蒼白軀乾上巧妙的薄紅是他描摹的……
但這隻是夢境,夢裡他束縛著青年,可到了夢外,卻是他親手把拴在脖頸上的鏈子遞在了對方的手裡,還要央求著叫哥哥彆丟下他。
在顧棲離開的那些個日日夜夜之後,亞撒能夠夢見很多關於哥哥的事情,大大小小,從日常的吃飯喝水到肢體相觸的格鬥訓練,那些夢中的氣氛在悄無聲息之下逐漸改變,於是旖旎愈發地多、來源於欲望的渴求也愈發的明顯。
正如此刻的亞撒——
紅發alpha正緊閉著眉眼陷入沉睡,他臉上的神情是一種無言的渴望,顫抖的睫毛彰顯著本人的不安,但那緊繃在蜜色皮膚上的青筋又足以凸顯出他的興奮。
欲望早已經在隱秘之處發芽,此刻屬於亞撒的夢境之中,所有的嫩芽突破了種皮,頃刻間便生長成了參天大樹——那般濃綠、那般蔭蔽,鬱鬱蔥蔥的綠色漸變著,藤蔓交錯,由植被控製的私密空間中隻斷斷續續地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叮當,叮當,叮當……
紅發的alpha走在密林之中,蜜色的腳掌下是綠茵茵的草叢,柔嫩的草芽被踩在足底,激發出朦朧的瘙癢,這種癢意悄悄升騰著,從他的腳下到手指,再到發燙發硬的小腹,繼續向上蔓延著,到那砰砰直跳的胸膛、吞咽唾液的喉嚨、乾澀發緊的口腔和直勾勾望著林中更深處的赤金色眼瞳。
亞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夢,放在幾年前他還不曾意識到這段感情的時,他或許會排斥、會抗拒、會覺得自己的心思想玷汙了哥哥,可當他逐漸覺醒了某種意識後,才發現這樣的渴求是早就種植在自己骨血之中的,無法阻擋,隻能任由沉淪,接受美妙與折磨的二重奏。
叮當。
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當亞撒拂開遮擋住視線的樹枝時,終於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還是離彆時的樣子,時光似乎從來不會在對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那種經曆過星際旅行之後的氣質多了幾分瀟灑,五官精致,微抿著的唇格外紅豔水潤,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正在等候著被采擷。
亞撒又靠近了一步,當他繞過層層疊疊的巨型雜草後,徹底看到了側身坐在柔軟草甸中的青年——是人身蟲尾的模樣。
青年□□著胸膛,烏黑的發絲零碎落在胸前,半遮半掩,像是迷霧遮擋了後山深粉淺粉漸變的桃林;蒼白平坦的腰腹下接連著一道桃紅縫隙,影影綽綽落下幾許陰影,邊緣深深淺淺的變化與周圍肉粉的蟲尾相互映襯,豐滿的尾部被勾勒出圓潤的弧度,略向腹側翹起的尾巴尖上還掛著半截野花。
不論是人形的哥哥還是人身蟲尾的哥哥,每一幀堪稱綺麗的畫麵都會反複出現在亞撒的腦海之中,當他偶爾從圍在自己身側的貴族嘴裡聽來那些帶著顏色的調笑時、當他被問到是否對那些容色嬌豔的omega感興趣時,紅發alpha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總是顧棲,是他的冬日禮物……
夢境依舊在繼續著,紅發alpha緩步靠近,他坐在了哥哥的身側,寬大生著繭子的蜜色手掌小心地那條肉粉色的蟲尾抱到了自己的懷裡,掌下的觸感滑膩溫潤,像是在觸碰一上好的美玉。他伸手摘下了那朵落在青年尾巴尖上的野花,米白色的小花橫躺在他的掌心裡,倒是襯的亞撒的膚色更深了。
手裡攥著野花,亞撒附身靠近,他的聲音很沙啞,幾乎到了一種說話都會拉扯著嗓子的地步,乾澀而艱難地吐著生息,“哥哥……我想你……想親親你。”
小心的、試探的詢問著,甚至有種不敢期望的卑微。
夢裡的黑發青年隻是勾著豔紅的唇笑了笑,他能夠察覺那道不斷落在自己唇瓣上的熾熱目光,但顯然作為“冬日禮物”、作為被亞撒奉上神壇的哥哥,青年從不會委屈自己。
於是亞撒看到夢裡的哥哥搖了搖頭,隻接過那過被紅發alpha握在掌心中的米白色野花。
野花很小,也就比指甲蓋大一圈,黑發青年蜷著蟲尾,指尖輕輕撚著野花的花莖,將它湊在了自己的麵前,唇瓣微啟,那是一個一觸即離的吻。溫柔輕緩,被吻著的野花甚至害羞地縮起了花瓣,又忍不住迎風搖曳著渴求下一次。
然後野花被重新放在了亞撒的掌心中,原本屬於黑發青年的影子逐漸消散,隻有那落於肉粉色尾部上的蜜在alpha的指尖黏了一層薄薄的絲縷。
叮當,叮當。
鈴鐺聲再一次響起,獨坐在草甸上的alpha忽然仰頭躺在了地上,他喘著氣,沾染了蜜液的手指蹭在削薄的唇上,唇齒之間儘是腥甜的香,就好像他已經把哥哥摟在了懷中一般……他晃了晃被捏在指尖的野花,目光灼灼,是盯上了獵物的獨狼,絲毫不會退讓——
他把那朵米白色的野花嚼碎吃在了嘴裡。
甜。
甜到他整個腹腔都在發燙,連指尖都開始發麻到顫栗。
下一刻,亞撒從夢中清醒,睜眼之際瞳光一派渾濁的alpha眨了眨眼,深紅色的睫毛有一片細碎的陰影落在了眼瞼上,襯出了稀薄的光影。
他扶著額前的碎發狠狠呼出一口氣,舌尖從口腔內側滑過,心中不由得可惜這隻是一場夢,不然……感受到褲子上的滾燙,亞撒猛然坐起來,他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那種從腳底升向天靈蓋的冷愣是讓他從駁雜的幻想與欲望中掙紮著清醒,赤著肌肉分明的上身,他撈過聯絡器又看了一眼,見置頂消息上並沒有出現紅點,這才轉身走向浴室。
嘩嘩啦啦的水聲很快響起,在密閉的浴室內,屬於alpha的信息素悄然無聲地彌漫,那是浩瀚無垠的海水、是充滿了未知力量的深海、是起起伏伏交替著生命輪回的潮水……
像是獨身一個人站在懸崖之上,伸開雙臂,便有洶湧的海水在做出回應,天地驚變,屬於海洋的神明悄然出現在身後,手臂環過你的頸側,微涼的吐息落在你的耳側,清爽與神秘、震撼與克製——那是神明僅對你一個人的獨寵。
這是能夠令任何一位omega腿軟、令alpha排斥、令beta畏懼的信息素,是屬於頂級alpha特有的氣息,但卻被亞撒吝嗇地藏在體內,至今除了在顧棲的麵前,他幾乎從來不曾展露過自己的氣息。
室內海洋味兒的信息素逐漸濃到了一種境界,半撐著瓷磚的alpha捋了一把濕漉漉的深紅色長發,這些年來被養護很好的發絲在邊緣處微微卷曲著,從頸側到後腰的部位漸變為了波浪的形狀。
冰涼的洗澡水砸在了他蜜色的脊背上和繃起青筋的頸側、手背,大約三四十分鐘後,潮水的氣息猛然一顫達到了頂峰,隨後又在嘩啦啦的水流衝洗下逐漸散去,被洗浴室內專門的換氣設備徹底清洗乾淨。等alpha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渾身清清爽爽,又把自己的信息素嚴嚴實實地藏在了體內,絲毫不會外露。
溝壑分明的腰腹下圍著浴巾,他壓平著唇角,從桌子上拿起聯絡器,熟門熟路地點開置頂聯係人,打字、檢查措辭、發送——
【亞撒】:哥哥,我好想你啊。昨天晚上做夢又夢見你了,你還讓我摸了你的尾巴,然後給我送了野外采來的花……也不知道哥哥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真希望今年可以見到哥哥啊……
當亞撒明晰了自己的感情後,他沒有任何的躲藏與回避,幾乎是膽大的將所有的思念和愛欲多多少少摻雜於語言文字之間,哪怕上一秒他想著黑發青年達到了頂峰,下一秒他也依舊能夠坦然地圍著自己的寶貝轉悠,改換另一種敘述訴說著自己隱秘的喜歡……甚至是愛。
紅發alpha想了想,又低頭寫下一段文字發送了過去——
【亞撒】:哥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年初我就會成為現任蒙瑪王室的繼承人了。
【亞撒】:我的王座,哥哥可能見證?
屏幕熄滅,亞撒快速換了衣服,兜裡揣著聯絡器和被精神力包裹的白薔薇,再一次像過往的每一天一般開啟清晨的訓練模式……
與此同時,光年之外停落在某原始星球的小型星艦上——
顧棲半皺著眉頭,睡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像是山一般壓在了他的胸口,沉甸甸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想醒來,但身體上的疲憊又格外明顯,令他根本無力睜開眼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陷入沉睡狀態的蟲母艱難地翻了個身,那種重物的壓製感才終於消退。他半趴著身體,卷著被子的蟲尾蜷縮在身後,漸變的粉一路蜿蜒,在半露出的後腰線附近卻一閃一閃著淡金色的紋路,安靜地出現,又安靜地消失,似乎流竄著順延脊背攀爬至肩胛……
當時間又緩慢地跨越了半個小時後,終於睡飽的顧棲在從窗邊闖進來的暖光下意識回籠,他揉著有些發澀的眼睛,剛一抬起睫毛,就看到了靠在自己枕頭、手臂以及腰側的三隻大蟲子。
顧棲:……
雖然知道自己是蟲母、習慣了蟲族的蟲形態,但並不代表他同樣能夠習慣躺在自己床上的是足足有小臂那麼長的蟲。
壓下那口驚喘,這是和看到巨型低階蟲族根本不一樣的感覺,顧棲慢吞吞起身,低頭看向那三隻一夜之間長大數倍的高階蟲族——從巴掌大到小臂長,就連鉗足畸形的那隻都好了了七七八八,想必再多一算時間,便能徹底恢複健康了。
二、三……還有一隻呢?顧棲側頭,在地下看到了孤零零一隻蜷縮在床尾位置的黃褐色蟲,在一晚上的時間後,他幾乎有顧棲整個手臂長。
“是高階蟲族本身就長得這麼快,還是因為那些蜜的緣故啊……”
顧棲皺眉,他感覺自己有必要再多了解一下有關於蟲族的各種資料,畢竟屬於蟲母的傳承也僅僅是與蟲母自己有關,至於蟲母之外的事情便有些一知半解了。
小心從床上起來,熟練地恢複了雙腿後,顧棲本想把這幾隻高階蟲族提溜出去,奈何他們的體型略大,對於身量堪堪夠到一米八的顧棲而言多少有些艱難了。於是在短暫的思考之下,年輕的蟲母乾脆用精神力織就大網,直接把四隻蟲卷了進去,在他們迷迷糊糊、即將清醒清醒的狀態下拖到了星艦的小客廳內。
把碎發在腦袋後麵紮了個半長馬尾的青年看向幾隻殷切的蟲,語氣暗含威脅,“現在呆在這裡不許亂跑,懂嗎?”
剛一起床就看到漂亮蟲母的幾個幼年體高階蟲族立馬點頭,連接於精神力中的聲音興奮地喊著——
【媽媽!媽媽!】
【聽媽媽的話!】
【聽話的!】
顧棲並不理會,他安頓好四小隻後,便轉身走進了浴室,磨砂玻璃隔絕了蟲子們眼巴巴渴求的目光,也隔絕了年輕蟲母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甜香。
某種隱秘的變化,還在做著無聲的鋪墊……那些聚散於黑發蟲母肩胛上的金色紋路,也在等待著徹底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