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04.所有的遇見都是因為他(回憶) ……(2 / 2)

小蜜蜂仰著腦袋,“所以您要給我一個名字嗎?”

顧棲想了想,他的手指還落在小蜜蜂手感極好的圍脖中間,於是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絨絨?”

“哦,我想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名字。”

黑發青年抿著唇,問出了先前一直被自己記掛在心裡的疑惑:“絨絨,你說你的型號是A02-1605是嗎?”

顧棲很難不在意這樣相似的型號類型,明明在九百多年前,生產A02-1605這一批次的機器人廠家都陸續倒閉了,而當時還年幼的小貝殼在垃圾場中發現的機器人A02半身破損,在老舊的充能電池下咿咿呀呀,將顧棲當作了自己要照顧一輩子的小主人。

當那一塊電池內的能源全部耗儘的時候,A02都在唱著歌謠哄著曾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小貝殼,它給年紀不大的孩子許諾下一個最美好的夢,它說:“等小貝殼成為最厲害的機械修理師,就可以把我造出來了。”

但隻是長大後的顧棲才明白,如果沒有那一塊最重要的核心芯片,再厲害的機械修理師都沒辦法造出來第二個隻屬於小貝殼的A02號機器人。

A02是特彆的,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機器人。

絨絨:“是的,一個很老舊的型號。”

“是愷因創造的你?”

“不,是主人修複的我。”小機器人從顧棲的懷裡飛出來,它扇動著翅膀從不遠處的架子上抱過來一團衣服放在黑發青年的麵前,提醒道:“是我的疏忽,您應該穿好衣服的,現在還是特殊時期,一切都需要小心對待。”

“好,謝謝。”

在顧棲往身上套衛衣的同時,絨絨緩緩道:“主人說我是被他從土裡挖出來的,那時候我渾身都生鏽了,如果不是主人,我大概也見不到現在的太陽了。”

說著,它像人一般歎了口氣,“但以前我總覺得主人把我挖出來的舉動不太好,我總覺得是誰讓我在那裡等一等……不過現在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絨絨抬起頭,黑亮的複眼盯著顧棲,它抖了抖毛乎乎的尾巴,機械音中似乎都染上了甜滋滋的意味,“我覺得自己等到了。”

手指捏著衛衣的顧棲渾身發僵,逐漸貼近於事實的敘述令他不可控地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往。他拉下衣擺,偏頭看向蜜蜂模樣的小機器人,“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被從哪裡挖出來的嗎?”

絨絨歪了歪腦袋,金棕色的圍脖被窗外的光照出了漂亮的金色,“我記得,似乎是荒原之星,一顆很破舊的三等序列星。但這些年來它有在一點點變好,主人說這顆星球應該要變得比現在還要好很多。”

絨絨曾經問過愷因,是不是他在三等序列星上也有過什麼掛念的人或者事情,但愷因卻說自己不記得了,他隻知道自己愛著的哥哥曾經來自荒原之星,於是他想讓這顆星球、讓很多三等序列星都變得更好。

同一瞬間,很多個疑問都湧上了顧棲的大腦——為什麼亞撒要改名叫愷因?為什麼絨絨的型號是A02-1605?以及為什麼絨絨說自己是被從土裡挖出來的?這一切的一切背後,雙目失明的監護人和眼睛受過創傷的愷因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明明是兩個毫無相似點的人,但當顧棲把他們有意放在一起比較的時候,卻發現冥冥中又有一種很難描述的相似,並非來源於外貌,而是更加內在的、是小貝殼曾與監護人相依為命的潛在感受。

顧棲下意識抱住了絨絨,隨後那圓滾滾的身體內部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哥哥?”

“嗯?’顧棲撐著身體的手臂差點兒一軟。

原本還嗡嗡扇動著翅膀的小蜜蜂陷入了呆滯,而屬於愷因的聲音卻跨越了距離從機器人的內部傳來了。

於是顧棲聽到對方說:“哥哥的消息我已經收到了,我知道那是哥哥的同伴,不會有什麼的,白塔炸了就炸了,以後可以再重修,哥哥沒被嚇到吧?”

“沒……”

“那哥哥的身體,還好嗎?”

身體依舊酸軟的青年搖搖頭,忽然想起來愷因看不到,才又開口道:“已經好很多了。”

這一瞬間,兩人之間似乎都有種隱忍的沉默,顧棲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愷因則是聽著青年的呼吸聲而不忍心打破。

而片刻之後,還是alpha率先打破了安靜,“很快,哥哥就要徹底進入王血蟲母的成熟狀態了,我會很期待哥哥身上的新變化。”

王血蟲母,這是整個蟲族內部最神秘、瑰麗的血統。

顧棲忽然一頓,他的懷裡還抱著絨絨,下意識出聲道:“唔……之前就想問了,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像是閒聊一樣,愷因解釋道:“在結束了‘黃金暴君’的一生後,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停頓片刻,他繼續說:“我走過了哥哥經過的所有路線,看過哥哥遇見的人和事,不得不說,很美。”

隻是因為這趟尋人之旅孤身一人,令那時還使用著“亞撒”這個名字的他滿身孤獨,感覺與自己所經過的一切繁華或是荒涼格格不入。

不過洶湧都愛意卻足以撫平他在來路上的一切傷疤,而所有的荒蕪之後也終將盛開出繁花。

愷因的聲音很慢,他在麵對顧棲的時候總是格外靈敏,從昏暗的羅辛哈白塔內部,到此刻被接起來的通訊,足以他從微末的細節上感知到黑發青年的不自在。於是愷因輕聲,以自我敘述的形式讓顧棲了解到他這些年所錯過的東西:

“我去了三等序列星荒原之星,環境艱苦貧瘠,但那裡的人大多都很質樸。最被人們所誇讚的就是位於紫羅蘭區的白鳥圖書館,他們說那是一位黑發青年所留下的……我知道,那是哥哥的手筆。”

他走過顧棲所行過的路,為的就是在那漫長的等待中不至於讓自己徹底瘋狂。

當年顧棲消失後的那一晚,亞撒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比起他所設想的坦然接受,等那一抹溫暖真的從懷中消失後,他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控製自己幾近痛到窒息的心臟。

那屬於龍鯨的血脈和靈魂分分秒秒之間都在叫囂著,它們翻滾於血管之內,無時無刻訴說著對黑發青年的愛意,某一瞬間亞撒甚至想就此拋開蒙瑪帝國的一切、立馬去尋找屬於哥哥的蹤跡。

但他到底忍住了。

赫蒙特星域、蒙瑪帝國、黃金暴君,這些是顧棲記憶中的過去與曆史。亞撒就像是一位小心翼翼的危樓維護者,站於高牆之上,他兢兢業業地處理著帝國內的政務,鑄就起名為“黃金暴君”的神威,他一點一點貼近顧棲記憶中對於曆史裡“黃金暴君”的描述,維護既定的故事,期盼在某一個未來可以與另一個時間線的哥哥相遇。

但是他等了太久太久。

從星際曆1818年顧棲消失的那一晚開始,到他結束蒙瑪王權的1918年,整整一百年的時間裡,亞撒整頓老舊貴族、改變三等序列星的環境、向外擴張星域範圍、穩定赫蒙特星域內部的治安……

他把自己所有的時間貢獻給了政務,但也隻有跟隨在亞撒身側的國王秘書西德·奧萊托斯才知道,這位年輕的國王工作之餘,就像是一尊了無生氣的雕塑,沉默、冷寂,空茫到無悲無喜。

一百年裡足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曾經年輕氣盛、像是狼狗崽子一般圍在哥哥身邊散發荷爾蒙的alpha戴上了一副麵具和枷鎖,當他終於撤下屬於帝國的重任、準備去浩渺星空尋人之時,不論是西德還是林奈,他們都覺得亞撒距離瘋隻差一步。

而那最後一步,因為一個名叫“顧棲”的人才被懸崖勒馬。

顧棲沉默地聽著,當他不了解的經曆從愷因口中所托出的時候,他才知道那位從來隻以“白鳥”命名的先生不是索蘭,而是當初走過荒原之星的自己;建造圖書館的是那位叫做薇薇安的年輕女孩,她和爺爺相依為命,想要借此來紀念著某個來去匆匆、卻給他們留下奇跡的青年。

隻是在多年的傳聞之下,不再有人記得薇薇安和老查理,人們所銘記的隻是更加出名的白鳥先生——那是一個有著黑色頭發的青年,於是故事就此流傳。

索蘭不是顧棲的光,那是顧棲自己遺留的善意而鑄就了未來指引小貝殼的明燈。

黑發青年安靜地聽著,他感覺自己被愷因平淡的言語包裹著,種種酸澀上湧,心疼、憐惜,這讓他的心臟被輕輕地揪起來。

可偏偏愷因的敘述是那麼地平靜,甚至因為走過顧棲所行過的路,便覺得這足以撫平他長久等待後的瘋狂和痛苦,像是在玻璃碴裡尋找糖果的孩子,哪怕雙腳踩得鮮血淋漓,可隻要能扣出半塊糖,都足以他咧開嘴笑很久了。

“後來,我在因塞特星域的外圍遇見了一位女士,她說自己叫埃琳娜。”

愷因的聲音穿透小蜜蜂機器人落在了顧棲的耳朵裡,“她在我的身上感受到了哥哥殘留的氣息,本以為可以迎接到老朋友,卻不想遇見的是我。”

摟著絨絨的顧棲動了動手臂,他半屏息,忍不住感慨“緣分”二字。

而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說起來也很巧,哥哥還記得費格·蒙卡嗎?埃琳娜是他的白月光。”

顧棲勾了勾唇角,“記得,埃琳娜曾給我說,年輕時候的費格·蒙卡就是一位麻煩王子。”

“是的,”愷因的聲音染上了笑意,他能感受到青年逐漸放鬆的語氣,耳朵裡也能聽到那些細微的摩擦聲,“有關於蟲母的一部分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

似乎是知道顧棲隱藏的好奇,愷因道:“我告訴過她,哥哥是我的愛人。”

幾乎是在這句話剛剛出口的瞬間,一道熱流從顧棲的身上穿過,原本不變行動的蟲尾瞬間變換為蒼白、修長的腿,肩胛處的金色紋路蜿蜒如圖騰,在青年的肌理上明明滅滅。

正聽著一切動靜的愷因動了動耳朵,“哥哥恢複雙腿了?”

“唔,”顧棲應了一聲,原本被局限的精神力也重新充沛,似乎比之前更上一層樓。

那無垠的精神力在他的大腦內造就出了一片海洋,足以他“看”到另一個神奇的世界——所有的生命在他的“視線”裡變成了明暗不同的光點,有大有小、顏色不一,比原有的精神力更加靈動、磅礴。

自由之盾內部的銀河是漂亮的藍色光點,又大又亮,而另一側的鯊魚和虎鯨是不同深度的藍,相較於銀河的光芒弱了幾分。

顧棲又向更遠的地方“看”——聖浮裡亞星白塔的位置裡,閃爍著幾乎遮天蔽日的赤金色光,盛大燦爛,幾乎遮擋了整個星球上其他光源累加起來的亮度;但在白塔的另一側,卻有一枚渾濁的光點,其中摻雜著如血絲一般的猩紅。

“哥哥發現什麼了嗎?”愷因的聲音喚回了顧棲的注意力。

黑發青年又“看”了一眼那顯得格外怪異的光點,沒忍住道:“白塔另一側,有一座老舊的宅邸,淺灰色的屋頂,很有年代感……那裡是什麼?”

愷因為青年的靈敏而喟歎,“那裡是達布斯的舊宅,前些日子被一位侍奉在白塔外圍的年輕人買下了。”

那枚渾濁的光點給顧棲一種格外怪異的感覺——一麵是絲絲縷縷的熟悉感,就好像本身源自於他,親昵中帶著惶恐和著急;另一麵則是不自覺的排斥,像是沾染在衣擺的汙泥,叫人心裡擰起了一個疙瘩。

正當顧棲還想繼續深入觀察一下時,正在宇宙中前行的自由之盾忽然停止,響徹於整個星艦的警報聲驟然尖銳,刺激得顧棲揉了揉耳朵。

下一刻,他“看”到了三枚疾速靠近的光點——銀白、猩紅、純金。

強烈的熟悉感瞬間衝散了顧棲對渾濁光點的好奇,新來的三道精神力帶給他的衝擊不亞於之前原始星陷入混亂、低階蟲族們葬身火海的痛。

顧棲認得出來,那是他當時在原始星上第一次放出精神力所看到的、來自高階蟲族們的精神力,但比起那時候的陌生感,眼下顧棲的心中卻全然被另一種叫人諷刺的熟悉代替——是他們,是被他從山洞中救出來、抱在床上喂了蜜、主動給予了血液的高階蟲族……

他所救下的蟲子們,曾在他即將抓到希望的時候粉碎了最初被搭建起來的台階……

“哥哥?”愷因的聲音傳來,卻虛虛地落在了顧棲的耳朵裡,他顧不上回應,隻整顆心臟砰砰跳著。黑發青年隻潦草地扔下了一句“等等”,便迅速穿好衣服,踩著拖鞋從房間裡衝了出去。

被放在被窩裡的小蜜蜂機器人閃了閃,屏幕自動熄滅,原本停滯的翅膀動了動,很快就恢複原樣追趕在了顧棲的身後。

與此同時,聖浮裡亞星上——

剛從白塔出來、秘密登上星艦的愷因閉著眼睛,他偏頭“看”向遠處的高空,在人類無法用視線捕捉的遙遠星空裡,他已然因精神力而“見”到了對峙在半空中的幾艘巨型星艦。

屬於星盜的自由之盾,以及循著味道加速趕來的蟲族……不休不眠地跨越過數光年,還真是著急啊。

卡維上前一步,“陛下,現在出發嗎?兄長傳來消息說蟲族已經半路攔下未來的王後殿下了,他們似乎……”

卡維頓了頓,才道:“他們似乎有想要將蟲母帶回蟲族中央星的打算,兄長說為此蟲族已經重新召開過會議了,對待王血蟲母,不容大意。”

“嗬……”那是一道微諷的輕笑,愷因的眉頭不自覺沉了下來,連周身的溫度都平白低了些,“但他們已經大意過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壓製、推遲重生期後的種種後遺症,根本不會叫顧棲落入當時的境地……

那時愷因幾乎分出自己絕大多數的精神力,才能同時在修養的狀態下與蜂相連——遇見顧棲之前的蜂其實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征,因為愷因的精神力,蜂得以複活、承載著一部分他的意識,成為了被顧棲命名的“黃金”……

卡維立馬道:“至少我們應該慶幸,未來的王後殿下平安無事,而殿下所掛念的低階蟲族們,也有再一次回來的可能。”

作為暗影大帝的心腹,卡維知道很多事情,而他的生命和忠誠,都將奉獻於愷因。

“是該慶幸……”他所期待了千年的重逢,不能被任何人破壞。

alpha深紅的眼睫微顫,他無需任何攙扶便精準地坐在了一側的沙發上,手指輕輕敲著扶手,似乎是有些著急,“快點吧。”

“是!”

屬於暗影大帝的星艦騰空而起,洶湧的氣流冒著白煙,瞬間便飛離了聖浮裡亞星。坐於沙發上垂頭沉思的愷因動了動指尖,籠罩整顆星球的精神力逐漸抽離,追趕著去尋找他所在乎的對象。

他喃喃道:“就算是蟲族,也不能讓哥哥受到委屈。”

那是他作為“黃金”時對新生蟲母的小心看護,也是重生期紊亂後的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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