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熾熱的混沌感, 就好像全身上下都開始燃燒,火焰星子從血液中蔓延,直到每一根汗毛、發梢。
最初堵塞在顧棲體內的精神力傾瀉而出, 在短暫的蓬勃和發泄後, 卻是無休無止的疲憊。
年輕的蟲母生澀而懵懂, 並不知道該如何收斂著不受控製的精神力。
黑發青年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發黑, 他感受到透明的精神力凝聚成利刃, “嗖”地一下刺入了對麵alpha的腦袋裡, 原先熏得人惡心的紅酒味兒信息素瞬間一頓,如同被打開了換氣口, 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是在危險警報結束的分秒之中,顧棲又感受到了另一種鋪天蓋地的壓力——
像是平靜海麵上忽然出現的暴風雨,安寧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驚濤駭浪。每一次巨大的海浪席卷而過, 都可以聽到來自深海的怒吼, 它似乎正準備著吞噬掉每一艘過往的船隻……
——跑!快跑!
這是響徹在顧棲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他整個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在生理性的緊張之後, 他卻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於是顧棲製止了來自身體上的驚懼,隻是等後頸被那隻溫暖的手掌抓住時沒忍住顫了顫。
“這樣不乖, 是該懲罰的。”
模模糊糊之間,似乎有誰說了什麼,但在王血覺醒後的短暫迷蒙下, 顧棲根本無暇分辨。
還不等顧棲扭頭徹底確認身後人的身份,下一秒就被收緊的手掌捏住後頸,直接拉拽著抓到了走廊儘頭的小工具間內。
工具間很小很窄,裡麵擺著一些打掃工具或是沒電的機器人。顧棲幾乎是被人按著後頸半趴在那張狹窄的小桌子上,身後的力道很大, 讓他連扭頭的機會都徹底喪失,隻能在一片黑暗與靜謐中等待著製裁。
原先因為熟悉氣息而降低的警惕又回升起來,在顧棲的印象裡,監護人從來都不會這樣對他。
前不久洶湧著的精神力似乎在緩慢平靜,顧棲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憋氣地呼喚道:“是daddy嗎?”
身後無人應聲,就連前不久還能被感知到的海潮似乎也在頃刻間消失殆儘,沒給顧棲任何一絲追蹤的機會。
心臟在黑暗裡跳了跳,顧棲忍不住推翻了自己最初的猜測,他有些緊張道:“你是誰?你想怎麼樣?我……啊!”
一句話沒說完,狠狠打在屁股上的巴掌讓黑發青年後腰跳了跳,卻依舊被桎梏著自己後頸的大手死死按在桌子上,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力。
他試圖踢腿掀開身後的人,卻直接被對方化解了一切的掙紮。
“你乾嘛……嘶!”
“放開!離我遠點……彆打了!”
任由顧棲怎麼掙紮,落在屁股上的巴掌沒有丁點兒心軟,“啪啪啪”幾下就叫他眼底浮現薄紅——那手勁兒太大了,每一次疼痛之後就是麻木,麻木之後繼續連接著痛,不給顧棲任何喘口氣的機會。尤其那連接不斷的聲響,落在安靜的工具間內讓顧棲在疼痛之餘又感受到了幾分羞恥。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你要是再這樣,小心我daddy……”
在這種時刻,顧棲能想到的也隻有監護人了。雖然他不想做隻會告家長的孩子,但除了監護人,他彆無依賴。
“怎麼?打不過還要去告訴daddy?”
熟悉的聲線響起,瞬間衝走了顧棲心底的緊張和排斥,原先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海潮味兒再一次如懷抱攬住了顧棲,龍鯨那龐大的精神力充斥在狹窄的工具間裡,早就將年輕蟲母溢出來的一切包裹到了自己的懷中。
顧棲屁股發疼,眼底早就紅了一片。他想爬起來,卻還是被監護人捏著後頸按在桌子上,便隻好委屈巴巴道:“daddy,你乾嘛啊?還有你怎麼在這……”
——啪!
又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沒有收著任何力道,落在肉皮上的那一瞬間痛感實實在在,直接逼出了顧棲發紅眼尾的淚珠。
“我為什麼在這兒?七七,那你不如說說,你又為什麼在這兒?”
捏在青年後頸的手微微收緊向後,於是顧棲也不得不半抬起頭。
黑暗的室內他感受到了眼底的模糊,試圖借助光線而遮擋自己的狼狽,卻不知道身後的人早就看到、聽到了一切——龍鯨的五感驚人,一切隱秘的變化都足以被他們捕捉。
在這狹小又昏黑的工具間內,愷因可以看到青年後頸被自己捏出來的印子,可以看到那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黑色發絲,可以看到對方輕微顫抖的身體;不止如此,他還可以聽到青年急促緊張的呼吸聲,以及壓抑在喉嚨裡因為疼痛而生出的嗚咽。
無聲的隱秘之下,某些心思正悄然發生著改變。
從愷因自深海下撿回那枚有著貝殼紋路的蟲卵,到養著乖巧聽話的小幼崽,再到看著對方從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步步成長為漂亮又出色的青年。
可以說這些年裡,愷因對於顧棲的寵溺和愛護早已經刻入了骨子裡。他以為顧棲一直都會是乖巧的小甜崽,誰能想到有一天他會收到“小少爺失聯”的消息。
那一瞬間,要不是愷因理智尚存,洶湧在體內的精神力早就不知道跳出來要搞多大的破壞了。
——在找不到顧棲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裡,對於愷因來說就是煎熬,即使他知道被養得很好的小家夥很堅強、也很勇敢,但他依舊恐懼著,他甚至會以最可怕的臆想猜測著結果……
好在他比危險更前一秒找到了某個不聽話的“熊孩子”。
在感知到顧棲的方向、一路追過來看到對方的身影,並以自己的精神力收攏了蟲母四溢的精神力後,愷因才短暫地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在慢慢回落到原地。但他依舊生氣且後怕,無需多想,他就已經決定要給不聽話的孩子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這是愷因第一次對他的甜崽動手。當然,也希望是最後一次。
被問住的顧棲咬住了下唇,最初的疼痛變成了麻木,本來心裡因為監護人不問緣由就動手的氣惱瞬間消失,被心虛和無措取而代之。
“我……”
“說!”這是愷因麵對顧棲時第一次這麼嚴厲。
對於從小就被監護人捧在掌心裡小心愛護的顧棲來說,來自旁人的一萬句謾罵都比不過來自監護人的一句斥責。
於是很多年沒有哭過的顧棲立馬轉著眼淚花花,豆大的淚珠在青年滿是委屈和苦澀的心情下越流越多,直接打濕了桌麵。
這點兒動靜自然也瞞不過愷因。
紅發alpha原先的怒氣戛然而止,不論有多麼生氣,可隻要對方是顧棲,愷因就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嘖,多大的人了,還哭?你當自己還是小幼崽?”
放鬆了鉗製在青年後頸的手,愷因的語氣還帶著生硬感,但早就克製不住的精神力卻已經纏繞在青年的周身,又是蹭蹭額頭、又是擦擦眼淚,恨不得直接把愷因本人撅過去然後將顧棲抱在懷裡。
愷因早就習慣了自己精神力那副沒皮沒臉的樣子,他短暫地在心底質疑了一下為何自己的精神力隻親昵於顧棲,隻是因為對方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嗎?
他無瑕多思,疑問很快被拋到腦後。
愷因一如青年還是幼崽時的狀態,抬手將趴在小桌子上的人提到了自己的懷裡,就像是抱娃娃似的。顧棲幾乎全然坐在了監護人的手臂上,雙腳一高一低懸在半空,雖然心裡還委屈著,但手臂已經熟練地纏在了愷因的頸側、肩膀。
愷因低頭看了一眼青年的靴子。
“你打我屁股……”顧棲小聲。
大概是哭過一場,自己最信任、依賴的監護人也到場了,原本充斥在顧棲心底的緊張和意外落入這般境地的焦灼全部一掃而空,隻剩下了放心。
顧棲到底是第一次參加實戰任務,在過往順風順水之下,這一次的“意外”才令他認識到自己的很多問題。他也會害怕、緊張、恐懼,可當看到監護人後,顧棲卻忽然沒有那些消極的心情了——他知道監護人很厲害,不論是在多危險的情況下,隻要有監護人在,他就可以做到什麼都不怕。
像是迷失的幼鳥找到了歸途,黑暗中的花苞看到了太陽。
“不打你,你能長記性?”愷因單臂抱著顧棲,在黑暗中將原先纏在青年周身的精神力放出去觀察著外麵的情況,同時嘴上也不忘教育某個“陽奉陰違”的小壞蛋,“在家裡倒是答應得乖乖巧巧,等我出門了轉頭就走,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可是原本我們任務馬上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因為那點兒小意外,現在我應該已經回到薔薇莊園裡躺著睡覺了。”
“如果成功了,是不是我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我們七七偷偷乾了點兒什麼?”
顧棲一窒,小聲為自己辯解道:“但是我已經長大了。daddy,萊特蒂斯內出任務的事情並不少見,我不想一輩子都當溫室裡的小花朵。”
懷裡小心抱著他的“小花朵”的愷因無聲輕歎,他直接將顧棲的腦袋按低在自己的肩頭,用半披在身上的西裝外套把人包了進去,便大搖大擺地從工具間走出來。
一邊走,他一邊壓低了聲回應著懷中青年的話語,“七七,那些事情很危險,我已經有足夠多的財富和權力,已經不需要你再為那些而拚命了……”
“可是我很貪心,我想要的不止是那些。”顧棲也順著愷因的力道趴在對方的肩頭,聲音因為被西裝覆蓋而微微發悶,“我就是想做些什麼,想變得和daddy一樣厲害……我確實沒有alpha那麼強壯,可我從進入萊特蒂斯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確定了目標,我都堅持了這麼久了,不想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