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麼舒服的體驗,她整個人就像被丟進了洗衣機一樣,奇怪的力場在往四麵八方撕扯著她。那體驗,也有點像是在被抽腦漿,讓她腦海一片混沌。
而就在她被甩進詭異的力場時,漆黑一片的地底深處,突然亮了起來,金黃色的岩漿噴湧,熱浪滾動。
那是……地獄嗎?
林肆沒有感到一絲燃燒的熱度。那岩漿,像是距離她很近,又像是很遠。這一切都或許是她的錯覺。
她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做點什麼,比如最簡單的:調整一下姿勢,讓自己儘可能舒服一點。
但在林肆達成目的前,那滾燙的岩漿一擁而上,將她整個人吞沒。
這個瞬間門,她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無數聲音尖嘯著鑽進了她的耳朵。
“去死吧。”
“這是最糟糕的世界。”
“人類是最醜陋的生物。”
……
憎恨、厭倦、怨憤、驚恐……交織而成的絕望情緒,統統塞給了林肆。
林肆發出了咆哮——又或是沒有,至少李冉冉他們都沒有聽見。
所有聲音消失。
世界重新回歸黑暗。
“絕望”不是這裡的形容詞,而是名詞。
林肆又回到了那一天,父母去世的那一天。
她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撕碎、咀嚼。她一動也不敢動。
她又回到了那一天,被要求好好當個普通人的那一天。
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打敗異能者。他們輕鬆地將她摜倒在地,她脆弱得就像一隻螞蟻。
這一幕幕,被反複播放,仿佛是將林肆最糟糕的情緒拿出來反複咀嚼。
“好多仇恨與絕望,你沒辦法成為載體,卻是不錯的燃料。”
她感覺到自己被融化。
林肆意識到,那個聲音是不存在的。但因為她要被融為一體了,所以詭異地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林肆半仰著往上看,看到的是漆黑的一片。然後,她的視域裡出現了一點放大的亮光。
像是墜落的流星。
人們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情緒,是有力量的。
五十年前,一場沒被在意的流星雨帶來的天外隕石,與這個星球融為一體,形成了奇怪的能量場,吸附來自人類的所有惡念,形成了吞噬文明與人類的怪物。
在能量場的影響下,有人覺醒了異能,擁有一定的抗性。但這也意味著,這部分人更容易成為特殊能量的載體,也就是成為怪物。
普通人並不無辜,他們無法變成怪物,但可以源源不斷地提供製造怪物的核心能量。
所以,如果人類不毀滅,它們,是無窮無儘的。
“你已經得到答案了,現在,成為燃料吧。”
在這輩子最糟糕的記憶回放中,她的所有情緒與能量都會被榨乾。
林肆的眼神仍然空茫,但拳頭已經不自覺地握緊。
她在看著父母被怪物吞下,她的渾身僵硬,好像跟前麵的循環一模一樣。
但有一點不一樣了。林肆的手在動。她很艱難,但固執地、一點點抬起了手。
這個動作像是打破了一個封印。
她取得了自己的身體的控製權!
隨後,林肆的動作就流暢了起來,她抄起家夥,惡狠狠地撲向了怪物……
她躺在病床上,程許對她說:“放棄吧。”
他的聲音與無數人的聲音混在一起,帶著偏見與壓力。
但林肆以不合理的速度從病床上一躍而起,一拳捶在了他的臉上,“吃屎吧你!”
原來她這個人啊,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無能為力。
這一拳,粉碎了麵前反複回放的記憶,讓她一下子回到了現實。她失去能量場的支撐,直接摔了下來。
但沒有滾燙的岩漿、沒有不可見的深淵,她的下墜距離約有三五米,而這裡隻有怪物們努力挖出來的如同祭壇一樣的平台。
絕望情緒的養料?很遺憾,她現在神清氣爽。
“謝謝你嗷。雖然後來我也揍了那家夥,雖然後來我也殺了很多怪物,但果然有些事情就是得當場揍回去。”
她已經沒辦法改變真實的記憶,但在剛才的幻象裡,至少讓她改變了“過去”。
“這不可能!”林肆的腦海裡響起咆哮聲。
沒什麼比這種惡念的能量場誕生出愉悅與希望更荒誕的事情了。
林肆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運氣不好啊你,遇到現在的我。”
很幸運,現在的她,既不是十二歲,也不是十八歲。記憶將她擊潰,現實又將她拯救。
“不過隻能說,你隻是惡念的能量場,根本不了解人類。”
她沒辦法解決它,或許正如一號所說:它們殺不完。
可很巧的是,人類也是。
以前的她沒死成,就接到了來自陳年的offer,就有了轉機。
沒被滅絕的人類,總會慢慢掌握與怪物對抗的力量,就比如“異能”的出現。
而且她找到了這個地方,能量場的核心。從源頭上削弱,肯定要比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狩獵簡單。徐姍姍他們要搞研究,不就方便了很多麼?
也許某一天,就研究出了某種東西可以直接抵消這裡的能量場。
等她爬回了坡上,也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林肆很清楚,這個能量場並不能與自己進行真正的對話,剛才隻是出現了類似“共鳴”的現象。
林肆回到了之前與薑澤他們分開的地方。看著三個昏迷不醒的粽子,她差點沒笑出聲來。
是的,耿直的李冉冉同學也沒放過自己。
能量場的震蕩,也不是李冉冉可以抵抗的。但在出現預兆前,她就先不假思索地完成捆綁、注射一係列操作。誰讓她的天賦就是控物來著?
林肆拖著三個粽子,步履蹣跚地往外走。物資包裡摸出了幾個滾輪,給他們安上了。
期間門物體相撞的聲音,可以忽略不計。
沒辦法,這回不是林肆不溫柔,而是三個的重量有點超過林肆的承重極限了。哪怕有滾輪輔助的拖曳,那摩擦力都不是一般的大。
林肆決定:還是相信異能者的恢複能力吧。
昏迷中的三人不止腦殼嗡嗡作痛,全身都在痛。
不過問題不大,熟悉熟悉就好了。像薑澤,不就快要習慣了麼?
爬出深坑時,林肆丟下繩索,癱倒在地。但她麵帶笑容,又打了個響指,“神說,要有光。”
日光正盛,從廢墟的間門隙探照進來。這回是真的光。
下一秒,光線被遮住了。
傅聞擠了進來,寬厚的背正好遮住了那一丟丟光源,他聲音焦急,“林肆,你還好嗎?”
他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臟表現出了迫切。確定怪物的回援機製被有效切斷,其他人可以守住關隘後,他就第一時間門順著林肆他們的蹤跡追來了。
林肆抬了抬眼皮,“不太好,我覺得你跟我比較犯衝。”
傅聞:?
雖然不太懂,但聽林肆這麼說,應該還挺好。
他背起林肆。
至於另外三個,抱歉,隻能繼續拖行一段時間門了。
“傅聞,如果毀滅人類的,是人類自己,你會害怕嗎?”
傅聞腳步一頓,但很快步履如常,“沒關係。拯救我們的,也是我們自己。”
(正文完)